第十九卷完) (1)(10 / 12)
墙上粉涂早已斑剥,远看直与夯土墙无异。门前一名老汉靠坐在斜背的藤编长椅中,手握一束枯黄柳条,垂在椅畔胡乱划地,「沙沙沙」的掠起一片黄尘,动作里透着火气,倒是生猛有力。
好不容易看到个活生生的、会坐会动的人,耿照赶紧趋前。「敢问老丈,村中可有一养济院,专门收容鳏寡孤独?」
连问几次,老汉才停下柳枝,翻起一双怪眼:「你瞎啦?全绿柳村除了祠堂坟墓,就一座砖墙院儿,匾上不写了么?蠢物!」
耿照见他右颊抽动,右眼只开了条缝,口舌不甚灵便,「蠢物」二字没说完,嘴角已呼噜噜地淌下灰涎,竟是个半身不遂的瘫子。所谓「养济院」,正为照顾这种孤苦无依的残疾之人所设,耿照的家乡龙口村附近就有一座,是衙门为那些中兴军的老兵办的,当然也有的是宗族私设,又或善人捐助。
门上的匾额残破不堪,看不出写得什么,只知是两字,首字的起笔似是「养」字的羊字头,再加上门外瘫坐的老汉,看来确是养济院无疑。「有人在吗?」
耿照举手叩门。
门内传来空洞的回音,稍一用劲,沉重的铁梨木门扇「咿」的一声滑开,门后竟无横闩。 「里边没人啦,全都是鬼!」
背后传来老汉含混不清的豪笑,带着粗鄙与恶意:「怕死就别进去啊,蠢物!」
耿照知老人身子不便,不与他计较,犹豫不过刹那,迳自推门。 门缝一开,衰腐之气顿时涌出,一阵风吹起漫天黄叶;耿照以手遮面,跨过高槛一路走过中庭,正要打开内堂之门,不料「匡当」一声,同样无问的门扉猛被怪风吹开,浓烈的异味扑面而来,赫见堂中乌木层叠,竟是满满的棺材!
耿照本能后跃,身后无数黄影泼喇作响,随手一抓,飞的哪是什么黄叶?全是冥纸!门外老汉大笑:「都说是鬼了,偏你这蠢物不信!」
耿照抓落冥牒,抬见内堂匾上刻有「义庄」二字。「义」字起笔与「养」字一模一样,因而失察,遭老汉愚弄。正要开口,一名中年汉子跑过来,低道:「阿爷,这儿风大,咱们回去歇息。」
不由分说抱起老汉往外走。老人兀自骂骂咧咧,挥舞柳束打他头脸。中年人乖乖由他抽打,不敢违抗。耿照一路追出,喊道:「大叔请留步!请问养济院在什么地方?」
老汉回头笑骂:「在你婊子姥姥家!你脑子不好使了,赶着上养济院等死么?哈哈哈哈,蠢……喂!你停下做什么?快跑啊!」
连抽几下,「脚力」却一动也不动,眼睁睁看耿照从容走近,气得朝他面上吐唾。
「阿爷!」
中年人低道:「别这样。人家是客,没恶意的。」
「没你的死人头!」
老汉吐耿照不着,索性转头,「呸」的一声,唾在自家晚辈面上,笑容充满恶意。「有你这么蠢的货,人还没追上,自个儿停下做甚?」
中年人唯唯诺诺,等他闭口了,才低道:「我跑不过他的。」
不敢直视耿照,结巴道:「养……养济院在义庄后头。 你……别再追我啦。」
逃命似的带阿爷离开。 即使转过街角,老汉刻薄的骂声依旧不绝于耳。
耿照不由苦笑。照料孤老的养济院,与停放无主之尸的义庄是同一座院落的前后进,不知是方便抑或讽刺。他绕到大院后,果然门面较前头的义庄齐整,匾上「养济院」的泥金字样虽已斑剥,倒是辨得清楚。
应门的是个面皮白净、十指修长的初老汉子,模样端正,颇有些读书人的习气。 「小兄弟是……」
「我叫耿照,来找人的。」
「我是戴家聘来代管养济院的,你叫我姚先生就好。」
他打量耿照几眼,有些狐疑。「小兄弟要找哪一位?这儿收容的都是本村与邻近村镇的孤独老人,小兄弟在绿柳村有亲戚么?不好意思,我在这儿住了十几年啦,觉得小兄弟颇眼生,该是外地人罢?」
耿照并不想话家常,然而一切的线索就只到此间,剩下的,雷奋开在断气前没来得及与他细说。
总瓢把子藏身的「万梅庵」并非寺院,而是「华眉县」的转音。
「这是吴地的家乡话。」
大太保死前凑近他耳畔,声音里带着某种恶作剧似的得意:「总瓢把子说了,这把戏专骗没心肝的人,任凭对方如何狡猾,决计想不到这一层。你去华眉县绿柳村,找戴家祠堂的养济院。总……总瓢把子就在那里。 」养济院在耿照家乡那些老兵的口里,也叫「庵庐」,似乎是央土甚至更西更北边的土语腔调。 万梅(华眉)庵指的是「华眉县绿柳村戴家的庵庐(养济院)」,似乎也能说得通。
耿照不知道雷万凛是不是吴地出身,印象中赤炼堂雷氏是世家,以三川越浦为郡望,若非雷万汉的叔伯兄弟、儿子女儿都死光了,他也不会收忒多「义子」来壮大实力。要说邵咸尊是把青锋照变成了家业,那么,雷万凛便是将原本只属于雷家的赤炼堂,变成广纳四方豪杰的大帮会,江湖霸业即此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