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故人重逢（2 / 2）

间一并通连，另用檀梨细雕的屏风曲折隔开，中设紫檀嵌入宝螺的大床，帏帐翡翠，冰绡倒挂。四面设着妆台、椅阢、书几、书架，说不尽的华丽、富贵。纪云出身寒苦，自幼便入横断山学艺，那是蛮荒偏远、亘古少人的深山老林。自奉师命下山以来，浪迹江湖，作了济州府捕头，从此身许官门，为办案沐风栉雨，夜宿山林；刀头舔血，九死一生，那里享受过这样香艳、富丽的“温柔之乡”。屋里飘荡着甜丝丝的清香，缭绕于五官七窍，纪云感到全身的筋骨都舒散开去。

门开着，凄凉的秋风如丝如缕，花月吟缓缓转过身子，却止不住芳心乱跳，禁不住血气翻涌，脸竟莫名的泛起红来。“我在长安旧都教坊内拜宫廷教坊名师水玲花为师，学习琴棋书画、宫廷乐舞、笙萧管弦。整整三年我尽得师傅的真传，在洛阳城显绝艺，一夜成名，艳冠群芳，成为王孙公子、达官贵戚争相一睹芳颜的名。我结交权贵，出入公门，于这红粉场中施展机谋，只为十几年前的那场血债，我不信那是天降灾祸的宿命。”花月吟默默地想着心事，这数年的光阴在脑海中一闪即逝。

纪云的眼光落到花月吟的脸上时，还是惊谔了，尽管他在天津桥上接到那封书信的时就已无数次在心里描绘了今晚再次相见时她的模样，但真正的面对时，还是不由的惊谔了。他不知这是怎么了，人在江湖上飘荡了这么久，历练了多少事情，他的身世和经历早已把他一颗青春少年躁动的心磨练的坚忍、决绝，甚至有些麻木。从未想象在他刀光血影的捕头生涯中，会有这样一个女人闯入，他的一颗装满刀和血的心，已经没有了空间。但半年前的一天，就是这个女人闯进了他的心，他原想那只不过是生命和自己开玩笑时的一次偶然邂逅，不久就会象天上的浮云一样不知又会飘向何方。他平静的来到洛阳城，打算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开始全新的生活，但昨天在天津桥上，当他接过那封书简时，就明白了，一直以来那次邂逅的影子还留在心里，只是自己并不愿承认罢了，为什么接到信时，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会是她的身影，为什么在万花楼下，他克制不住忐忑的心情，难道这就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吗？

眼前的花月吟和半年前已完全不同。纪云怀疑，她是否还是那个在山中衰草枯杨下泪痕满面的柔弱女子。在他的脑海中至今还存留的是她那时孤寂无依娇柔、含羞的样子。昏黄的烛火，照的满室一片暧昧。外面早已经雨停风住，一屡清冷的月光透过菱花窗上的薄纱，照进屋内，映照着月光下的秋水丽人。

“纪公子，北邙一别，别来无恙？花月吟拜谢公子救命之恩。”说着花月吟盈盈地拜了下去。

纪云一时不知如何答礼，竟窘在那里。原来她叫“花月吟”，花容灿烂，月色朦胧，果然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他并不是什么儒雅文人，但也觉得这女子的名子实在温馨。见花月吟拜倒在身前，一时倒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扶她起来。

花月吟轻轻起身，说道：“数月前，北邙山为家父扫墓，不想被狂徒所欺，幸亏公子相救。”说着眼中竟泪光莹莹起来。她转身拭泪，回身嫣然一笑，“请公子前来，我本是谢恩的，竟又提起那些往事来。我虽出身烟花之地，却也自幼读得诗书，晓得‘知恩必报’的道理。可我流落风尘，别无长物，只得备下一杯薄酒，答谢公子救命之恩了，万望公子不要嫌弃才是。”

纪云不知是怎样就坐到了桌前，这是檀梨屏风隔开的客厅，一张紫檀镶玉雕花的圆桌上已经摆了四色菜肴和一壶酒。坐在绣墩之上，自己的身影被映在妆台上的铜镜中，一个身穿粗布长袍，满身刚硬之气的外乡汉子，坐在红香绿玉的女儿秀阁之中，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滑稽可笑。纪云倒不是一个自轻自贱的人，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地方并不适合自己，他的生命中充斥着荒原苍山、大漠黄沙；如果非要他选择生活的话，他也会选择小桥、流水似的山野田园式的生活。但现实是，捕头的生涯尽是刀剑和鲜血。

纪云正暗自感叹着生活的玩笑，花月吟这时已经摆动着粉百的荷花裙为他斟满美酒，不知是酒香飘溢，还是花月吟身上散发出的清幽花香，让他感到阵阵的眩晕。坐在绣墩上，他低垂着眼神，慌乱地看着那一袭白裙随着那细弱的身体的摆动而翩跹起舞，缓缓游动，仿佛那就是一朵随风飘荡的浮云。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切并不真实，任凭自己怎样的向往，就是抓不到，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