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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胖子的老家在南京没了。守城的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吧?”
凉师爷嘴巴张了张,过不了多久又瘪回去。
“他,的确对你们有些成见。这种成见是对还是错,我说了不算,他说了也不算,因为我们都不足以看见那些事的全貌,你觉得呢?”
隔着冷风,凉师爷静静地望着他。
“我那时候在北平读书,我的老师告诉我,任何一件事都会有前因和后果,它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是唯一的。我相信这句话,并且——我,我也相信,至少在四五年以前,贵军上下和我们是一样的,都为了同一件事物努力过。”
“突围的时候,我曾经看过你们打仗,除了军服以外,我……实在没看出你们跟我们还有什么其它区别;何以至此,我——至今也不明了。可是,我知道要一个人改变信仰是很难的,何况有些时候,我们或许很难把什么叫做信仰,至多是心里的某个东西,某个我们可以为之去死的东西,它……很固执,很强大,胖子有,你也有,我也有,你的团长也有,还有……快死的王盟,也有。而且,我们每个人有的,可能都不一样。”
“我也知道,你们曾经是驻印部队的一员,你们经历的东西比我看见过的还要残酷得多,朝你们讲这些,我可能还不够资格。”他说到这里,挠了挠头,“虽然有点难,不过有时候还是试着原谅一下别人吧?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的份上。”
“当然,这些话我只是出于一个对熟人的态度来讲的,你可以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谈立场,怎么看都嫌早了。”他踢了一脚地上的子弹,“这些话我也会对胖子说。我是他的政委,自然要负责思想工作。”
他朝对方笑了笑,后者拧着眉毛,转过身去:
“希望你记住你的话。”
凉师爷的背影渐渐隐没在洞穴里的黑暗中,吴邪半靠在石壁上,目送他离开。
“你呢?”
张起灵背朝着吴邪,平视洞口的前方问道。
“我?”
吴邪转过身来,靠在洞口,眼眸低敛,新仇旧恨都在他的心中翻滚,使得他的眼底表现出一种忧郁的、过分压抑的平静。
“我没什么。”
张起灵侧了侧头。
“你……病好了?”
“我好很多了,”吴邪坐回洞口的石块上,“谢谢。”他讲这些话的时候,耳根有些异样的红。那天他固然烧昏了头,但经历过的事情总归是没有忘的。
“对了,”张起灵收回目光,又把它投向地面,“你怎么知道我们……曾经待过驻印部队?”
“你的枪套里塞的不就是部队的合影吗?”
吴邪朝他的腰间示意了一番,他也领悟了,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张起灵一向没有什么表情,更谈不上爱笑,这还是吴邪第一次看见他笑。他呆了呆,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我不问了。”他讲。
张起灵垂下头。
每当探究前人的思绪,我们都会发觉那是一个复杂的过程。隔着时间和空间的无形之墙,我们的目光往往会缺乏感性的情愫,取而代之的是依靠逻辑进行的猜想。
可人本身并非是只靠着那种东西来活着的。
每每翻着黎簇给我的照片,我都会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感:这种感觉不是我自己的,而是来自照片上的人们。
我看着桌上放的那张驻印部队的照片,前几天黎簇把它拿给我,并且告诉我第一排中间站的人就是张起灵。可当我看过去时,总不由自主地觉得那上面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同样的年轻的脸庞,同样的眼睛,同样的慢慢冰冷的身躯。
死一个人这么简单的事情发生了成千上万次,他们到底是怎么习惯的?我问给我自己,也问给他们,然而无人回答,只有那几十双眼睛始终无言地注视着我。
除了照片,黎簇还带来了一本笔记本,他说,这是张起灵的笔记。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拿到手就掀开了。往常黎簇给我带来的基本是吴邪的口述,或者是有关吴邪的事情,关于张起灵的则很少,我第一次知道他还会记笔记。
张起灵的记录风格非常简洁,乍看之下很像新华社的新闻稿,翻了又翻,大部分都是当天做了些什么,很少有别的东西在,这使我对他产生了一种固定的印象:这是个很地道的军人,守序,严谨,除此之外,我就猜不出来了,只能继续往下看。
翻了半天,我的动作在某一页上停下了:
一九四九年一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