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吕氏新政 (3)(2 / 11)
责所在,自己若以事中人之身公然回击,一定是引火烧身无疑;事之要害依然是也只能是吕不韦,吕不韦之要害,则是究竟适合不适合做秦国丞相?若吕不韦不堪为相,便是釜底抽薪,谁也无可奈何!然则,要说出一番吕不韦“不堪为相”的凭据却是谈何容易!要将这“不堪”之理再变成公议,更是谈何容易!思谋竟夜,蔡泽心头终于一亮,立即伏案挥笔写了起来。清晨霜雾正浓之时,蔡泽从一条隐蔽小巷秘密进了太后寝宫,与华阳后整整密议了一日,方才趁着暮色出宫。
次日卯时,华阳后风风火火到了王宫书房,将蒙骜上书气冲冲摔在了嬴异人案头,指斥蒙骜举荐失察,竟担保一个心怀叵测不堪为相的商人执掌秦国相印,是可忍孰不可忍!嬴异人大为惊讶,思忖间陪着笑脸道:“母后自是明察知人。然这‘心怀叵测,不堪为相’八字断语若无凭据,你我母子却如何面对朝野公议?”
嬴异人没有料到,华阳后竟一口气款款说出了六条凭据:
其一,吕不韦早年周旋齐燕两军之间,既卖燕军兵器又做齐军后援,左右逢源而暴富,实为见利忘义之奸商!其二,吕不韦野心勃勃,当年在邯郸援助嬴异人,便有“此子奇货可居也!”之语,入秦居心不良!其三,吕不韦多言秦法弊端,赞同墨家义政,若为丞相,必坏秦国百年法度,大行王道儒政!其四,吕不韦曾为文非议商君“趋利无义”,若主秦政,必与商君之法背道而驰,其时秦国必乱!其五,吕不韦曾作“吏本”一文,以官吏为国本,藐视王权庶民,一朝为相,必与民争利,与王室分权,使权臣坐大而行三家分晋之故事!其六,吕不韦有“荡兵”之说,自诩疏通兵道,实则主张“义兵”,指斥秦国出兵山东攻城略地为不义之道,若主国政必与山东六国罢兵息战,使秦国大业毁于一旦!
“敢问母后,如此六则,譬如为文,却是从何说起?”
“晓得侬不信!自己看了!”华阳后一招手,身后侍女便捧来一只红木匣恭敬地搁置王案中间,又熟练地打开了匣盖取出几卷竹简依次摊开。
嬴异人惊讶得眼睛都瞪直了!面前这些竹简纬编精细刻工讲究,正是吕不韦“器不厌精”的往昔做派,竹简上的刻字也分明是吕不韦的手迹么!吕不韦偶尔为文他也知道,当年毛公薛公也说过,可三人谁也没见过吕不韦的文章。嬴异人记得有次酒后请求吕不韦展示大作,吕不韦哈哈大笑连连摇手:“游思断想也!岂登大雅之堂?毛公薛公腹中藏书万卷,尽可教授公子!”今日华阳后竟能有吕不韦如此多的书简,岂非咄咄怪事也!
“子楚,愣怔甚来,看了!”
嬴异人皱着眉头瞄了过去,一卷卷确实扎眼——
安危荣辱之本在于主,主之本在于宗庙,宗庙之本在于民,民之治乱在于有司。三王之佐,其名无不荣者,其实无不安者,功大也!
义者百事之始也,万利之本也,中智之所不及也。不及则不知,不知则趋利。趋利固不知其可也!公孙鞅、郑安平是矣!公孙鞅之于秦,欲堙其责,非攻无以,于是为秦将而攻魏,终阴杀公子卬而为无道也,行方可贱可羞!
为天下及国,莫如以德,莫如行义。今世之言治,多以严刑厚赏,此世之苦害也!以德以义,则四海之大,江河之水,不能亢矣!
世当荡兵以息战。古圣王有义兵而无暴兵。义兵为天下之良药,暴兵为天下之恶药。用兵若用药,得良药则活人,得恶药则杀人!……
“母后之意,如何处置?”嬴异人推开了竹简。
“一则下书问责蒙骜。二则公议拜相事了。”华阳后从未有过的利落。
“公议?行朝会么?”
“朝会之先,当先召王族元老与在朝大臣议决了!”
“王族元老向不参政,妥当么?”
“毋晓得王族议政祖制了?不参政不议政,王族不是摆设么?”
“子楚遵母后命!”
“这便是了!”华阳后灿烂地笑了,“只我母子一心,才有个安稳,晓得了?”说罢一摆手唤过身后妙龄侍女亲昵指点道,“娘晓得子楚冷清,我给你物色了一个侍榻女,震泽吴娃,医护之术青出于蓝了!你且试试如何?不可心娘再物色了。晓得无?”
“子楚谢过母后!”
“好了,母后去了。”华阳后笑吟吟走了。
嬴异人皱着眉头唤来老给事中低声吩咐两句,老给事中便领着那个美艳的少女走了。嬴异人粗重地叹息一声,不禁焦躁地转悠起来,转悠得一阵自觉心头突然一亮,召来老长史桓砾密议一阵,便立即分头登车出了王城。
却说老长史桓砾从密道出宫直驱上将军府,将书简木匣交给了蒙骜便马不停蹄地回宫去了。蒙骜思忖片刻,吩咐家老立派精干仆人去城中太子傅府送信邀约吕不韦,自己便登上缁车出了咸阳南门直奔吕庄。到得吕庄堂上未曾饮得两盅酽茶,吕不韦轺车便辚辚回庄了。
“茶不行。上酒上酒,老赵酒!”吕不韦进门便嚷了起来。蒙骜却浑不理睬,板着脸将案上木匣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