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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斯漫步在一座书城中。屋里有这么多的书,它们都快成了建筑的一部分,和屋墙融合在一起。他在想,这就好像这整栋小房子都是纸和胶水粘成的。分不清墙从哪儿开始,书到哪儿结束,没有界限——
他转过设。竖起耳朵,提高了警觉。他目不转睛地望向暗处。
“喂?”他问道,“谁在那儿?” 。
但是没人。只是他的幻觉。那儿谁都没有。屋子很小,从这位置足以看清每间房间,但却总有一些看不明的假象。就好像是个迷宫——人进去了就可能迷路。赖斯的视线环顾了一遍大屋,又看了走廊那头的三间房间。一间像是书房,里面有一张又脏又旧的椅子,面朝着湖水,那边的角落里是一间窄小的卫生间,夹在两屋中间还有一间屋子。是卧室吧,他推断道。然而——真奇怪啊,他一面想着一面往里走,现在已觉不出自己了,他在一种不是自己的意志力支配下移动着,慢慢走近那房间,闻着它,闻着空气,知道,在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他从这气味本身觉察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种女性的气息。他从空气中闻到了女人的香味。
该死,他对自己说道,该死,该死,真他妈该死。
他退回到走廊里,这小房子在他周围跳动起来,空气、光线和其他所有一切都在他身边凝固了,使他难以动弹。难以站立、呼吸。他必须离开这儿。他必须回贾斯珀并——
赖斯撞开了离他最近的一扇门,扑进一片光亮中。
他大口喘着气,向前走了几步,摔倒在地,膝盖跪进湿润的泥土里。接着,他挣扎着站起身,又走了—步。然后,他抬起头,视线渐渐清晰起来,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方向。他从后门出来了,在书的谜宫里迷了路,误打误撞到了这儿,到了房子的背面,正对着湖面。现在,他必须要——
湖。赖斯望着湖面,望着湖水随着风波动。这面湖黑得像淤泥似的,湖岸长年来己经下陷,塌进了水里。他站在湖的北岸,望向湖的另一边。那儿除了佛蒙特的山笼罩在一片青色的下午的阳光下以外什么也没有。而这边,从他站的地方,他闻到一股水的臭味。那种淤积的味道,那种回旋着的,像一条黑色的被子被从床上拖下来软绵绵地瘫在地上似的水。水面中央有一条木筏,赖斯望着那玩意儿在水里打着转。他头顶上一群冬鹪鹩振翅飞上天空,那声音就像有人在哗哗地翻着一本厚书。
当他再低下头时,他看见了水面下有什么东西。
那东西离他站的地方不远。它就在那儿,就在水面表皮下,随着波光抖动着,就像消逝的电视信号。在那儿,又不见了;在那儿,又不见了。阳光就是不肯停下来不闪。
“不,”赖斯说道,他的嘴干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不。不。”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在弯腰。他俯下身,双膝跪在滑溜溜的土里,上身顺着淤泥俯下去,伸出双手,脸离那隔开他和水下两重世界的湖面只有几寸远。闻得到湖水的味道,那种令人恶心的刺鼻气味,但他的手已经触到了冰冷的水。胳膊泡在水里,努力把手往前伸,试图去够刚才看见在闪动的东西,他的半边身子已消失在黑水里,然后终于,终于,他够到了。触到那东西的感觉很奇妙地令他志得意满,令世界又回到了轴心,让一切都又回到了正常。那感觉——那正是他想像中会有的感觉。那正是他想像中的东西。
那是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