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4 / 10)
德拉。”
“我没——”
“你担心上过夜课的每个人都逃不开注定的厄运。尤其是你。”
“这和夜课没什么关系。”
“这是你在回佛蒙特的航班上告诉你自己的吗?这就是当阿默斯特的商人柔情万种地对你献殷勤时你脑子里按捺不住的念头吧?这和夜课无关。这和夜课无关。这和夜课无关。”教授提高了嗓门,随后那声音又隐没在屋里。接着,他狂笑起来——笑声是那么无情、恶毒。
“迈克尔,”她轻声说道,“他只是一枚棋子。他爱书,就像我们一样。他就是为文学而活的。不论是谁对他行的凶,那都是有计划的,计划是经过长期不断完善的。你之前说的那些——并不全错。警方也认为凶手是个跟屁虫,他只是重现了二十七年前发生在杜孟大学的惨案。被害人是文学学者,墙上的血迹呈现出罗尔沙赫氏墨迹测试[1]的形状,那些书被精心摆放在迈克尔的书房四周——凶手研究过以前的犯罪现场照片,教授。他跟着学的。”
她默默地注视着他。她差不多能感觉到他的大脑在运转,各种思绪像电波似的翻腾起伏。他算是她认识的人里最杰出、最雄心勃勃的人了。有些时候,她会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在想他,想起那些课,那对神秘作家身份的探索,以及她发现的关于教授本身罪行的所有秘密。
“拜托了,”亚历克丝说,“我需要答案。”
“就一个问题。”
亚历克丝等着。她想起那天早上见到的面孔。两张脸,学院主任和警方侦探的,都因见过了学校那边迈克尔·坦纳家里那惨不忍睹的书房而变形。她知道:她也带着同样的创痕。
“问什么都行。”她说
理查德·奥尔迪斯博士凑到她身边。“再跟我说一遍你是怎么发现我无罪的。”
[1]罗尔沙赫氏测试,由瑞士心理学家赫尔曼·罗尔沙赫首创的一种心理测试方法,测试者拿十张不同图案的墨迹图,让被试者辨认,从而测得被试者的人格特征、思维方式和情感倾向。这一方法已广泛用于心理学和精神病学。
二十四小时前亚历克丝·希普利大步走进她上课的教室,屋里顿时鸦雀无声。大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一如既往。校园网上关于希普利的评论铺天盖地。她髙挑、纤细、美丽——而同时她又聪明过人,对学生要求极为严苛。她教的课都是这所大学里最受欢迎的,走进希普利的课堂发现那儿像摇滚音乐会似的连墙边都站满了学生,也完全不足为奇。而现在的这门课尤其的热门,课名叫“伪造的笔:20世纪的文学骗局”,正是这门课让她作为哈佛的一名年轻教授一举成名。
她穿着一条铅笔裙,因为天气已经热起来了,身上穿着她妈妈从佛蒙特寄来的针织短外套。她从不拿包,因为在她这个年纪,拿着包会让她起来更像个学生。那样的话,比较文学系的主任,托马斯·黑德利博士就更不需要找理由把她当做一个应该坐在儿童桌旁办公的人了。她仅带了几札幻灯纸和一本教材。一本皮面精装卷,书脊上的螺纹反射着教室里阴冷的灯光,微微闪烁。这本书就是保罗·法洛斯的杰作,《线圈》。
“您今晚要做什么,希普利博士?”
亚历克丝抬眼看了看问这问题的学生。安东尼·尼尔三世。他坐在中排,脸上带着一副兄弟会成员特有的傻笑,他的朋友们坐在他左右,脸都藏在《诺顿文选》后面。
“我要继续翻我的加缪小说,”她干脆地说,“你读法文书吗,尼尔先生?”
“Tu as un corps parfat(你身材好极了)。”那男生答道。
“真有趣,我不记得《局外人》里有这一句。”
“试试简本。”
亚历克丝一直注视着那男生,说:“那一定是你在我们上次考试前读的那个版本。”
然后她转过身开始在白板上写板书,课堂已经炸开了锅。
“什么是文学?”当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她问道。毫不夸张地说,每次讲这门课时,她都会以这个问题作为开始。
“文学就是情感。”后排的一名黑发女生说道。
“文学是作家用象征符号记录的自己不为人知的生活。”
亚历克丝点了点头。“伟大的书中包含了这些全部,”她说道,“《安娜·卡列尼娜》里的情感是强烈的。而诸如《尤利西斯》《在轮下》及《爱丽丝镜中奇遇记》这些书中的象征符号则令全世界的文学课程仍为之争论不休。”她稍作停顿加以渲染,吊起学生们的胃口。四十张脸,每一个都是前途无量的英文专业尖子生,无一例外地被她的话吸引住了。“但倘若文学并非仅此而已。倘若文学是场游戏呢?”
“一场游戏?”靠前面的一名瘦削男生问道,“怎么讲?”
“我是说,”她接着说,“要是你把读一本书当做是你和作者间的一场较量会是如何?就像一场比赛。”
“任何比赛都会有贏家,”另一名学生说道,“但你怎么去贏一本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