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5 / 6)
里的小姐妹疯了似的搂起了课本,公差勤务压根儿就落实不下去,学员队的教材要人打印,成绩要人统计,训练图纸要人描绘,资料要人管理,她这个当班长的当老大姐的,只能把自己当一头黄牛超负荷使用。她一边做着那些勤务一边在心里感叹班里的小姐妹们不懂事,你们想考学,也不能不顾一切啊,你们想进步,我这个当老兵的就不想了吗?可是工作总得有人来做,里里外外那么多事情,总不能大家都撒手不管吧。
确定参考人员的那天下午,副班长于小慧泪眼闪烁地找到她,跟她说了一个令她瞠目结舌的故事,于小慧说她已经知道大队定的参考人员是楚兰,她恳求楚兰把这个机会让给她。于小慧坦诚地向她诉说了理由——那是多么难以启齿的理由啊——之后,她在震惊之余,自己跟自己斗争了一个晚上,于小慧在她的邻铺也紧张地折腾了一个夜晚。
尽管条令规定战士服役期间不容许谈恋爱,更不许发生那样的事情,楚兰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汇报于小慧的犯规行为,从而粉碎她的考学企图,也尽管她明知于小慧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可是,在后半夜里,她还是同于小慧进行了一番密谋,答应了于小慧的无耻请求。
那天夜里,于小慧感动得热泪涟涟,搂着她的肩膀把她的衬衣都哭湿了,就差没有喊她是再生父母了。
她当时既没有觉得这样做有多么崇高,也压根儿没打算接受于小慧的报恩,她依然心情沉重地尽她的班长职责——对于小慧一边安慰一边批评,要她接受教训,以后千万不能那么轻率了,既要爱护女孩子的脸面,又要珍惜当兵的荣誉。
于小慧几乎是哽咽着接受了她的教诲。
到了第二天,她当真向大队政治部主任提出不参加考学的请求,并且举出十分充足的理由说服大队首长,把这次考学的机会转让给于小慧。
事后丛坤茗和柳潋骂她软弱,骂她装蒜,骂得她一声不吭。为什么要那样做?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们问她于小慧到底用了什么法术,她更是一字不提。可她就是那样做了,也许她是不忍见到那样一双哀怜的眼神,也许她觉得一个老兵,一个班长,在利益攸关的时候不应该同班里的姐妹争夺。总之她是把机会拱手出让了。
她相信她还有机会,因为她是那样的出色,那样勤奋。可是,这个冬天啊,这个冬天给人们带来多少意外啊。一纸命令,便驱散了千万个梦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没有头绪,只有灰心。
四
同样在N-017的山沟大院里,在这段灰蒙蒙的日子里,却有一个人朝气蓬勃地亢奋起来,此人就是祝敬亚。祝敬亚是教导大队年龄最老的教员,五十岁冒尖的人了。原先是军区司令部的参谋,60年代末就是连级干部了,后来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运动中,被莫名其妙地下放到N-017军官训练团里当了教官,再然后又稀里糊涂地当了几年阶级异己分子,直到荒诞岁月结束才摘了帽子,恢复了军籍。十几年过去了,总算熬了个正营职。
偏偏命运多蹇。祝敬亚半生无后,后来娶的是汝定城里的一个小学教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四十多岁才生了个女儿,自然欢喜得心花怒放,却没料到祸从天降,女儿攥拳而来,母亲撒手而去。老婆在女儿一岁半的时候得了肺病,因为医疗跟不上,就在汝定人民医院一命呜呼。
往后,祝敬亚的日子就过得昏天黑地。爹娘的职务不用说是一身兼任了,有时候给学员讲课,也不得不像农村大嫂一样,一根布带将小囡兜屁股捆在背上,在教室里一边讲授火炮战术技术性能诸元,一边又哼哼叽叽地给小囡制造催眠曲,构成了硝烟战火和儿女情长交相辉映的别致景观。
不成体统,但是没有办法。这大约也是祝教员在职务问题上多年停滞不前的原因之一吧。老子辛苦,孩子受罪,每逢野外作业,便将小囡寄托给同事的家属,孩子的日子反而好受一些,至少屎尿不用拉在老爹的背上了,伙食也比老爹弄得好。时间长了,家属区里的老娘们四处张罗给老祝续弦,祝敬亚担心继母对小囡不好,坚辞不受。
因为没有老伴了,家就不怎么像家,倒更像个临时宿舍。小囡六岁那年,正式取大号祝小瑜,每天自己背着书包到大队部旁边的西马堰村读小学。
祝教员一辈子没有别的爱好,也没有别的特长,钱财不沾,女色不近,见风使舵不会,拍马溜须不屑,连下棋打扑克都不会,除了爱喝两口小酒,就是会弄个炮,从操作到计算,从阵地指挥到观察所程序,一套完整的炮兵流水作业烂熟于心,除了教程上写着的那些条条框框,自己还有许多来自实践并且被实践证明是切实可行的经验体会。传说他早年当过炮兵连长,实弹射击的时候,一不用射表,二不用计算器材,一个人挎一个望远镜,再背一军用水壶烧酒,往观察所一坐,指哪打哪。
应该说,这是一个很地道的炮兵专家。可是,如此精湛的业务能力却没给祝敬亚带来多少好处,反而让其大吃苦头。
直到那场奇怪的运动结束几年之后,祝敬亚才疑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