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4 / 6)
不久又进了中央,丛教授一家就同贺家稀了来往。直到有一年贺伯伯到W城视察,再一次携夫人亲自到丛家做客。那天章阿姨看到小姑娘长大了,长得更鲜亮了,也更懂事了,喜不自禁,拉着她的手说,乖乖,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我们的豹子哪里配得上,算了算了,让豹子去跟他那个工人阶级小姐妹山盟海誓吧。这孩子的终身大事交给我,没有个当中央委员的爹,没有个当科学家的头脑,没有个当肖飞郭建光的人品,我不会把我们的女儿嫁给他的。
那时候,大家都是一笑了之。
以后丛坤茗甚至不愿意再见到章阿姨了,生怕她再提出个肖飞郭建光什么的。她当兵的事,章阿姨也知道,还专门打了电话,问什么兵种,在什么地方,说贺伯伯也很关心这件事情,如果需要,她就让老贺给军区打个招呼,分个好点的单位,要保证孩子能够顺利进步。
可是章阿姨的这些好心无一例外又被婉言谢绝了。十七岁的丛坤茗和她的学究爹同样心高气盛,在他们的意识里,个人的一切都要凭自己的努力,靠关系找后台硬往上面镀金,那算是怎么回事?非读书人所为,更非君子所为。
几年过去了,丛坤茗现在想来,自己似乎当真有些没肝没肺的,她完全清楚,章阿姨之所以对她这样重视,除了有对父亲的历史性的感恩以外,也有对她的真实喜爱。而且章阿姨并没有对她要求什么,也压根儿就没有打算拿她去做什么交易,豹子哥哥后来果然同一个工人阶级的后代组成了家庭。贺伯伯和章阿姨都是那种非常开明和宽厚的长辈。而她却无缘无故地对那两位前辈有了多余的警惕,或者说是因为某种心理障碍导致的疏远,这种疏远是没有理由的——恰恰是过分的自尊一次又一次地堵住了她的光明的坦途。
去年,只要贺伯伯给军区某首长打个招呼,不说有把握顶掉康霏霏,两个人至少也有一争。还有一种可能是两个人最后都提起来。今年看来情况更复杂了。一是因为贺伯伯已经去世了,二是因为干部制度刚刚改革,一项新的制度出台伊始,一般说来都卡得很严。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章阿姨能出来说句话,能动用贺伯伯当年的老部下和老关系,改变一个士兵的命运应该说还是有可能的。可是她的灵魂仍然在徘徊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能这样做吗?这样做地道吗?
她再一次在自尊的重负下迷惘了。
三
同丛坤茗一样,楚兰也是一个拥有六年兵龄的老兵。老兵有老兵的优势,当然也就有老兵的苦衷。
在这个偏僻的山沟里当兵,一当就是六年,青春就像小河的流水,不见惊涛骇浪,不起波澜涟漪,在不知不觉中汩汩流淌,从一个天真烂漫的纯真少女,到一个经历丰富的成熟老兵,年复一年地忙碌在N-017这块土地上,除了年龄不可阻止地不断增加,个人的前途依然茫然。
她热爱自己的这身军装。在中国的服装色彩还很单调的岁月里,绿色的军装不仅使豆蔻年华的姑娘们光彩照人,而且,军装本身所蕴含的社会意义又使这些有幸穿上军装的姑娘们平添了几分神秘的魅力。当个女兵是幸福的,女兵曾经是那样令人瞩目,走在大街上,充满朝气的军装裹着线条匀称的女性的躯体,曾经招徕多少羡艳的目光啊。
然而时过境迁了,这种羡艳毕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人的命运,尽义务是责无旁贷的,但是一再超期服役,就不能不让人产生危机感了。超期服役的楚兰和丛坤茗们连最后的幸运也没有了,干部制度一改革,也就差不多彻底堵死了她们继续在军中出力报效的道路。再往后,提干的机会几趋于零,幸存的希望突如其来被粉碎了,着实让这些数年如一日服务于军队的女孩子在惊愕之后,产生了巨大的失落和惶惑。
在大队部的勤杂分队中,楚兰除了担任六人小班的班长,个人还是图书管理员和政治部的新闻报道员。政治部只有八个干部,其中还有四个人是政治教员,她这个老兵差不多顶上一个新闻干事和半个文化干事。
从二号营院搬完床板回来,楚兰感到身心俱累,洗漱完毕,连晚饭也没有吃,跟分队长田丽芬打了个招呼,便把自己扔上了床铺。一觉睡到半夜,又异常清醒起来,这才突然想起来了,这一天正好是她二十一岁生日。
在这个无人知晓的生日之夜,楚兰梦想着自己过去的梦想,心里涌起无限的怅惘。当兵这几年里,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离开这里,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可是机会一次次都被错过或者说是心甘情愿地放弃了。
三年前楚兰就是女兵勤务班的班长了,教导大队第一次选送战士到军校深造,她和丛坤茗都是候选人,可是大队首长硬是把她们卡了下来。说起来动机也是好的,那时候干部制度并没有一刀切,还可以从战士中直接提干,大队首长是看她们业务能力强,又尽职尽责,舍不得放她们走,想留下来自己提拔使用。她们虽然心里有想法,可是却没有勇气给组织找别扭。
却没有料到这一耽搁就耽搁了根本。去年下半年刮了一阵风,战士考学的风气呼拉一下热了起来,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