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山雨欲来 (1)(8 / 11)
然知道:大清国的官员,未必都是走的科举正途,按照朝廷的捐官条例,也可以花钱买官,那些在科场屡试不中或者胸无点墨根本不敢进考场的人如果想过官瘾,拿出一笔银子照样做得了官。捐官最高可以做到道员,各省都设督粮、盐法二道,由道员各司其职,地位不算低,权力也不算小了。无奈道员的实缺有限,僧多粥少,所以事实上捐班“道员”很难真正享受正牌道员的地位和权利,花钱买了个头衔而又无处安插的人便只好做“候补道”,他们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官职,只能翘首以望地傻等着补缺,在等待之中有时候接受某项委差,替上司去跑跑腿,交差之后仍然继续“候补”,没着没落地挂在半空,中看不中吃的样子货而已。广东候补道王存善此番出任定界委员,便是这么一个临时性角色,虽然穿着四品官服,却比起谭嗣同的四品军机章京、康有为的六品工部主事都差得远了。林若翰事先已经把王存善的身分咨询得清清楚楚,心里便看不起他,所以并不尊称他“道台”,只含含糊糊地叫一声“王大人”也就罢了。而相比之下,林若翰本人却又连这位“候补道”还不如,他虽然填写了太平绅士候选人的审查表格交了上去,但至今还未获批准,自然不能算数;现在奉命参加定界谈判,却又没有一个正式头衔,定界委员只有一名,由骆克挂了帅印,担任翻译的是港府的专职通事,他林若翰算个什么呢?名不正而言不顺,虽非滥竿却只能充数。但王存善并不了解他的底细,见他皓首银须,衣冠楚楚,不敢小看,而洋人又不兴顶戴补服,也弄不清楚是何官职,便也就含含糊糊地称他“林大人”了。
现在,主帅骆克还未出场,这两位赝品“大人”倒是旗鼓相当,不忍枯坐,便攀谈起来。
“林大人,”王存善道,“敝人在正月十七便奉谭制台宪命,准备来港谈判,与贵方往来照会多通,直到月底才得到明确答复,定下日期,所以敝人来港也推迟了十多天,与林大人相见恨晚哪!”
“是啊,幸会,幸会!”林若翰嘴里应付着,心里却在想:听他这番话,表面上很客气,其实却暗含埋怨英方办事拖拉之意,又似乎想刺探英方的准备情况。林若翰当然知道,早在去年《专条》签字、换约之后,中国总理衙门就已经致函窦纳乐,催促他报告英国政府,请急速派员会同中方委员勘定租借地的北部陆界,而由于种种原因,英国政府并没有采取行动,一拖再拖,直到中方任命王存善为定界委员之后,来电催促早日谈判,卜力总督又拖了十多天,才在前天任命骆克为英方定界委员。这在中方看来,一定觉得不可思议:既然英国人那么急于展拓香港界址,为什么签约之后却迟迟不予接管?连定界还要让中方频频催促,久久等待,好像中国的土地多得没处扔,非要拱手送给英国不可,倒是怪事!王存善刚才所说的那番话,隐隐约约就是这个意思。林若翰虽然不是英方官员,却一向以“观察家”自诩,自去年窦纳乐与李鸿章谈判以来,就密切注视着事态的发展,何况近来又奉港督之命参预定界谈判和接管工作,自然对个中情由了如指掌,于是说:“王大人,两国疆士交涉,关系重大,是要慎重对待的。自从去年签约至今,两国政府尚有一些细节存有歧见,比如九龙寨城问题,中国税关问题,都悬而未决,致使定界谈判推迟至今,对此,王大人应该是清楚的!”
“哦!”王存善听他点出九龙寨城和中国税关两大问题,心里知道这将是谈判的两大障碍,便想再进一步探探口风,说道,“据我所知,谭制台去年就已向贵国驻广州领事馆提出十一项建议,其中说到:双方边界划定之后,九龙寨城的中国官员仍可执行其本身职务,但不会阻碍或插手香港方面的军事防卫事务;贵国政府既曾应允协助中国政府征收关税,所以现有税关也应与九龙寨城的中国官员管理办法大同小异。这些,都与《专条》的原则相符,那么,此次谈判似应以此为基础,不至于再有歧议了吧?”
“王大人未免过于乐观了,”林若翰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最近,窦纳乐公使照会贵国总理衙门,提出由港府代收鸦片关税,中国税关撤出香港、新租借地和邻近地方,而总理衙门却予以拒绝,所以歧议仍然存在,问题并没有解决。真正解决这两大问题,还要靠两国政府交涉,而此次谈判的主要议题是就边界进行磋商,如果能够顺利达成定界协议,王大人也就不虚此行了!”
王存善当然听得出,林若翰这是在提醒他:你这位委员的权力有限,管不了那么多事,不必揽得太宽,还是老老实实地商量边界这个具体问题吧!这当然让王存善心里很不舒服,但他又想:如果那些重大分歧都避而不谈,双方谈判还有什么可谈的呢?只须派几名工程人员,丈量土地、勘定界址就是了,那倒更省事!
王存善暗自思忖,默默不语。这时,香港政府辅政司兼定界委员骆克到了。
“司宪大人!”王存善和他的随员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地打躬作揖。虽然王存善和骆克同为定界委员,双方对等谈判,但毕竟骆克在香港是实权在握的辅政司,地位仅次于总督,而且和总督一样拥有英国女王以“宝剑加肩”之礼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