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海隅落日 (1)(4 / 11)
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夜晚,易君恕的房门被敲响了:“笃,笃,笃……”
“谁?”易君恕问道。
“易先生,是我呀。”门外传来阿宽的声音。
“哦,请进!”
阿宽推门进来,手里恭恭敬敬地拿着一个信封。
易君恕一眼看见那信封,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噢,是我的家信来了吗?”说着,迫不及待地伸过手去,这封信让他等得太久、太苦了!
“不,先生,”阿宽道,“这是牧师要我送给你的……”
“嗯?”易君恕大失所望,这不是他所等待的家信!但又觉得奇怪,“翰翁天天和我见面,还用得着写信吗?”
他从阿宽手里接过那个信封,上面果然是林若翰的手迹,以工整但不大熟练的楷书写着:“敬呈易君恕先生”。易君恕打开封口,伸进两个指头,抽出看时,却并不是信笺,而是一沓硬刷刷的港币,使他十分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一点小意思,”阿宽谦恭地说,“牧师说,是送给先生的零用钱,不成敬意,请先生笑纳。”
“翰翁太多礼了,”易君恕把信封和钞票放在写字台上,说,“我从北京到香港,一路费用不菲,全靠翰翁慷慨解囊,来到这里,又多有打扰,已经深感过意不去,怎么能再接受他的赠予?何况我也没有什么用钱之处,请替我奉还翰翁!”
“这是牧师交代的事,我只有照办,先生如果不收……”阿宽面有难色,嗫嚅道,“那就让我阿宽为难了。”
“这有何难?”易君恕不以为然,“你若有不便,我去当面奉还翰翁……”
“不,先生,”阿宽急忙拦阻,却又吞吞吐吐,“那就更不合适了……”
“为什么?”易君恕见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疑窦丛生,“阿宽,你虽然是翰翁的管家,奉命行事,但你我毕竟是自己同胞,相处月余,已是无话不谈。这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请给我讲清楚,否则,来得不明不白,我决不能收!”
“唉,先生!”阿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这事情本来就明明白白,你还一定要我点破吗?阳历11月到月底了,该‘出粮’了,先生给小姐讲课也讲了一个月了,牧师当然要付报酬,这钱是你应该拿的!”
“什么?”易君恕顿时脸涨得通红,想起了那天迟孟桓在他背后说的话:“噢,家庭教师啊?”如今阿宽送来了“工钱”,果然让他说中了,便觉得受了侮辱,“难道我成了这里的佣工吗?”
“先生可别这么说,”阿宽解释道,“牧师对先生并没有丝毫的恶意,在香港,请人做事,就要付钱,天经地义,牧师本人为教会工作,也是按月领取薪水。先生辛辛苦苦地讲课,牧师如果不付报酬,他心里不安,可是,他又知道我们中国人讲义气、顾情面,怕先生不收,所以派我送来,先生还是收下为好。”
易君恕这才知道误解了翰翁,心中又顿生歉意。暗想,如果执意退回这钱,反倒伤了情面,既然如此,只好入乡随俗,暂且收下。只是这样一来,为倚阑小姐授课的责任也就更觉沉重了,务必兢兢业业,收到实效,否则便辜负了翰翁一片苦心。
阿宽完成了使命,这才放下心来。
“阿宽,”易君恕说,“我还要问你一件事,倚阑小姐要辞退阿惠……她跟翰翁说了没有?”
“没有,”阿宽说,“牧师这场大病,多亏了阿惠伺候,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还忍心辞了阿惠?再说,为了迟孟桓那个恶少,伤了自己的人,也不值啊!这回月底‘出粮’,阿惠的工钱照发,那件事就不提了。”
“噢!”易君恕吁了口气,这桩不大不小的心事也就了结了。
阿宽正要告辞,看见写字台上放着一页八行信笺,已经写满了字。阿宽虽然识不得几个字,对读书人却是十分敬重,便说:“先生这是为讲课写的?”
“是啊,”易君恕随口说,“明天给小姐讲这首《过零丁洋》……”
“好哇,”阿宽不禁肃然起敬,“这是大宋文丞相的诗!”
“嗯?这……你也知道?”易君恕一愣,这个苦力出身的阿宽,竟然知道大宋丞相文天祥和他的《过零丁洋》,倒是京城来的举人没有想到的。
“先生,”阿宽谦卑地笑笑,说,“我阿宽没读过书,只是听人家讲古,知道文丞相的大名。在香港的华人里面,大宋文丞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这首《过零丁洋》,就是在我们家门口作的嘛,我年轻的时候,装货、送船,零丁洋不知道过了多少次!”
“什么?”易君恕吃了一惊,他自幼把这首诗倒背如流,却只是纸上谈兵,并不知道这零丁洋的具体方位,而今在阿宽说来却如叙家常,使他仿佛见了大宋遗老,“你快告诉我,零丁洋在哪里啊?”
“先生,你请看,”阿宽走到窗前,朝西北方向指着说,“假如我们坐一条小船,从维多利亚港出去,过了右边的昂船洲、青衣岛,前面的那座比香港还大的岛是大屿山,它旁边的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