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仍然有笑:“你有什么罪?”
妃嫔自裁乃是大罪,那年如果我没活过来,沈氏一门免不了受累,遑论**巧馨等一干近身伺候之人。
追根究底,一切皆拜眼前这人所赐。可他是皇帝,而皇帝是永远不会错的。
有寒意从背心直往上窜,冷汗连连。
我相信,帝王无不多疑,遂郑重一叩首,迎上他的视线,正色道:“臣妾有罪。受小人唆摆,难为六宫表率,罪其一;因一时之困,罔顾皇上与太后宽仁,更置臣妾与皇上结褵之情不顾,妄动轻生之念,罪其二;其三,一味草率行事,有失后妃之德,如今忝居中宫之位,实在愧对历代先祖。何况,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往日种种,无不累人累几,亦白白连累皇上盛名……”
陈词恳切,条条在理。
虽说做戏成分居多,然而说到后来,却也真伤感了。
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
口口声声说得响亮,却已经错到离谱!
十年前,是妈妈扑过来用整个身体遮住我,才让我从那场车祸里侥幸存活下来。
而我,怎么可以那样不负责任,因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就草草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我,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
从前每每想起,总恨得咬牙切齿,如今想想,实在应该好好给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委实糊涂!
所以这辈子,我必须活着,好好活着!
我的伤感搅乱了一殿的沉寂,待皇帝的手抚上我的脸,我才意识到脸上已经湿冷一片。
他的手一碰到我的脸,我下意识微微一怔,然后就被托着胳膊拉了起来。
抚在脸上那只手,一点凉一点热,声音柔靡:“别哭…你的苦,朕不是不明白。至于你父兄,死者已矣,过去的事朕就不予追究了。朕会下令厚葬他们,迁入英烈之陵。”
沈月清的家人已经不在了?!“追究”什么…?
我为这个消息震惊了数妙。
见我如此反应,皇帝眼中怜惜之情一重深过一重,末了轻轻一叹,说了句很让人不可思议的话:“别怕,过去的事已告一段落,朕不会迁怒于你。朕会护着你。”
我怕吗?似乎是的,身体细微的颤抖骗不了人,又或许并不是我,而是沈月清。
夏沐烜的吻一点点落下来,鲛纱帷幔一重重落地,这是个密封的空间。
我躺在他怀里,茫然若失。
更漏轻轻一滴,像刺穿梦境的锥子,身体也在一瞬间被刺穿了。他的呼吸打在我颈间,微凉且热。
他说:“别怕,朕不会伤害你。”
我想起那个新婚之夜,于凯抱着我笑得那样欢畅。
他说:“别怕,清清,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眼角有湿意一点,然后就被吻去了。我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柔里,无处可依。
醒来天已大明,撩开帐帘朝外喊:“谁在外面?”
巧馨喜不自胜地疾步进来,喜滋滋道:“小姐醒了。”边说边勾床帐。
我揉了揉泛酸的腰,随口问:“你姑姑呢?”
“在外头忙活呢。都是些跟红顶白的东西,从前巴结宸妃巴结得紧,后来见杨妃怀孕,恨不得一股脑冲上去拜个够,今儿听说皇上往咱们宫里走了一遭,正一个个削尖脑袋往咱们这儿钻呢。”
我哑然失笑,经过她这张绘声绘色的嘴,倒真有点如在眼前的感觉了。
然而,我如今是生怕有半点的行差踏错,偏偏这丫头又是个嘴巴管不住心的,于是板下脸,正色道:“这样的话,我往后一句也不想听。”
说完斜一眼窗外,示意她隔墙有耳。
“小姐?”她很少见我有动怒的样子,半委屈半可怜地喊我一声,喊得我心头不由得软了三分,拍一拍她的手背,喃喃道:“宫中不比外面,往后有什么话,记得在肚子里先过一过,明白了?”
“是。”应完又欢畅起来了,笑着问我:“娘娘这就要起了么?”
“起罢,躺着也睡不着。皇上是什么时辰走的?”
我本是无心一句,却惹得那丫头吃吃笑了:“娘娘平日里嘴上不说,其实比谁都惦念皇上。皇上卯时就起了,嘱咐奴婢不许扰娘娘好梦。”
我知道她误会了,之所以问皇帝的行踪,其实是怕他起晚了耽误早朝,惹出些于我不利的闲言碎语来。
这丫头跟着我在东陵一同挨了四年苦日子,总希望我可以借昨晚之势一举翻身,从此青云直上。
然而,世上的事,哪能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