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门板 (1)(11 / 11)
这时的花,就不再是花,而是山的衣服,山的盖头。山的轻姿曼舞中,远处的姊妹河也发出呼应。不发由不得它,河永远是山柔情的媳妇儿呀。你再听,姊妹河跟青石岭就浑成了一体,像一对多年厮守的夫妻,你呼一声,我吸一口,那份儿默契,直让天地都哑了声。
水二爷站在岭下,心抖成一团。这抖,是幸福的抖,是充满抱负的抖。尽管丫头英英让他扯烂了心,一站在山前,一站在汹涌激荡的花香麦香前,那伤痕累累的心,哗地就愈合了。水二爷就是这样一个摧不垮压不垮的人,甭看他瘸了腿,甭看他白了发,心,还是个硬棍棍。山在人在,花有多香,日子就有多芬芳。二番爬起身的他再也不相信天呀命呀,他就相信一件事:药!
天爷开的窟窿天爷得补,药上受的损失药上得拿回来!只要有了这一岭的药,富日子还愁不来?迟早的事,用不着急,也急不得。只要能把青石岭变成药山,他水家,不愁翻不起身来。
事情还真让水二爷给说着了,就在第二天,专员曾子航带着一干人,来到青石岭。水二爷明明是看到了,但他装不知道,磨蹭在岭上不下来,专员曾子航连着派了几个人去叫,他都一句话,没空。最后,曾子航不得不亲自到岭上,很谦恭地说:“二爷,我来看您了。”
“绳子呢,没绳子你拿啥捆我?”水二爷抬起头,故做惊讶地问。
曾子航微微脸红:“二爷,那些不痛快的事,不提了。”
“痛快,痛快,咋不痛快哩?没你那几个月的绳子,我还辨不清啥是人啥是鬼哩。”
等进了院,水二爷的话,就没那么难听了。其实那些个事,他早已想通,人在世上,不栽几个跟斗能行?栽的重,你才能记得时间长,才能把往后的路想清楚。
“二爷,我给你赔罪来了,这银子,你先收下,当初打你这儿拿的,多,一下两下还不上,不过,我曾子航一笔笔的记得清,战事松下来,想法儿给你还。”“不稀罕!”
水二爷真就没稀罕!管家老橛头带着人往地窖放银子时,他的眼,一直是瞅着青石岭方向的,仿佛,那儿才是金山银山。
专员曾子航此行,是有深刻用意的。这点,瞒不过老到的水二爷。战事越来越紧,不光日本人跟中国人干,国共之间,也越来越吃紧,这药的未来,光明着哩。曾子航表面上是带着银两来赔情,内心里,还不是想把青石岭抓得更牢一些。抓,我让你抓,总有你抓不动的一天。水二爷这么解气地想着,打发管家老橛头去杀羊。管家老橛头有点舍不得地说:“羊才起了群,又要杀?”
“它生下就是挨刀的,不杀,不杀它还不知道自个是谁哩。”见曾子航望着他,他嘿嘿笑笑:“畜牲么,就得杀!”
这一顿羊肉,曾子航真是吃到了七窍里。水二爷嘴上着实子殷勤,那些藏头不露尾的话,却比骨头渣子还刺人。幸好,干女儿水英英解救了他,硬拉他到自个屋里。曾子航认水英英做干女,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药师刘喜财把话说到那份上,他要再不高点姿态,显得他就没了人味。人活在世上,不论朝哪个方向走,人味还是要有的。曾子航这趟来,一半,是为了青石岭的药,一半,也是真心实意要把银子还给水二爷。除了庙儿沟洪财主的银子他不想还外,峡里其余大户,他都做出了陆续归还的计划。局势要稳,说到底还得靠这些大户,要是凉州的大户都学了洪财主,怕是,不用黄羊闹,这民国也得完。身为民国政府要员的曾子航,三年里的确悟出不少,他现在怕的不是黄羊和尕大,是大户啊。
水英英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带着女儿家的温柔说:“干爹,其实你用不着还银子的,你把这些挂着枪不干人事的撤回去,比啥都强。”
“英英啊,这事哪由得了干爹。”一句话,曾子航心里的五味瓶就打翻了。这兵调来派去的,一点作用不起,反把四处的关系,弄得一处比一处僵。曾子航也跟司徒雪儿婉转地提过这事,不料司徒雪儿现在眉毛干了,翅膀硬了,对他,也是想听了嗯一声,不想听,多连个头也不点。局势到底能发展成啥结局,谁也不敢打包票,他现在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再也不像当年那样雄心勃勃。
从英英屋里出来,曾子航便没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