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2 / 5)
供奉官、内东门司勾当官,在内侍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更何况他是立过大功的内侍,皇太后与小皇帝跟前的小红人,便是高太后,也对他另眼相待。唐康也素知道童贯与石越有些来往,但自从李向安被高太后赶到瑞宋岛后,宫中如今主事的宦官,便成了陈衍和李舜举——陈衍是高太后身边的老人,自不必说;李舜举算是先皇帝高宗时那些得宠的宦官中硕果仅存者,其余的大貂珰,死的死了,活着的,都是如李宪、李向安一样,远远在外头,看起来只要高太后不死,他们便没什么机会再回汴京,李向安还算好的,李宪在先皇帝在位时,颇得罪了一些旧党君子,若非石越念及当年伐夏之时,李宪在他麾下时安分守己,也立下些功劳,他早已不知道被旧党的君子们怎么个作贱法。但李舜举却与李向安、李宪这些人不同,他是个颇得旧党好感的宦官,此人虽是个宦官,骨子里却是与旧党的君子们一个作派,根子上称得上是个“士大夫”,但偏偏他还懂得分际,又不肯真把自己放到和君子们一个位置上,外面上还守着宦官的本份——象这种人,旧党的君子们要不喜欢他才奇怪。然宫里自从有了这两人主事,以往所谓的“中外交通之弊”,的确是骤然收敛了。陈衍的家挨着范纯仁府,平时这位“大貂珰”回到府上,竟连话都不敢高声说,每日里就会吓唬那些小黄门,说若犯了事被相公们拿住,便被取剑斩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不必说汉唐,便是有宋以来,内侍们见着外朝的士大夫们,也是从来都没有这么诚惶诚恐过。
想先朝之时,新党旧党,无论说得多好听,实际无不与内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石越交结宦官,便是他平夏之后蜇伏的那段时间,暗地里也不曾间断过。但自垂帘之后,一来石府与清河郡主的关系非同小可,二来有了陈衍与李舜举这两位在主事,也的确有所忌惮,怕落人口实,连石越也不得不收敛起来。因此这几年来,石府与童贯也渐渐疏远,少了往来。
只不料童贯却是个胆大的,此番一同出使,他便对唐康十分亲热,凡事又让着唐康三分,只是安于副使之位,早已得唐康好感。他又机伶晓事,唐康本是自视甚高之人,对宦官原是不太待见的,更不愿落个“交通宦官”的话柄,但自出使来,朝夕相处这么一阵日子,二人关系,却是想不熟络起来都难。童贯因找了机会,与唐康提及,大宋祖宗家法,内侍若不立军功,难以升迁,他知道唐康的武艺,多得名家指点,因求他趁便教习箭法——汴京的士大夫,大抵都知道唐康的箭术得自阳信侯田烈武亲传,在文官当中,也是小有名气的神射手。唐康推脱几次,情面难却,到底答应下来,只想内侍都是养尊处优,哪里吃得了练习之苦,装模作样几日也就罢了。却不料这童贯与寻常内侍不同,他力气较常人就要大一些,得了唐康指点,又肯每日苦练,十数日间,箭术便突飞猛进,连唐康也不免刮目相看。
这番二人遭契丹软禁,困于异国他乡,倒是成全了童贯,他每日闲得无事,早中晚要练三次箭,每次都要射六十枝箭,并至少射中三十枝,方才罢休。
这日早上,唐康照旧挑了六十枝箭给童贯,又纠正了一番他捏箭的姿势,便在一旁袖手观看童贯练箭,看了一会,见他射了二三十枝箭,五十步的箭靶已可十中六七,再看他虽然黑脸微红,额头泛汗,但呼吸均匀,显然并没有气力不继,因止住童贯,笑道:“供奉且稍歇息一会,今日咱们试试六十步如何?”童贯接过旁边一个小黄门递过的汗巾,抹了一把汗,正要答应,忽听到后面有人笑道:“唐大人、童大人,好雅兴!”
二人转过身去,却见说话的,乃是一个四五十来岁,身材微胖,颔下留着三缕黑须的契丹官员,唐康见那驿丞站在旁边,毕恭毕敬,已知又是一个新的接伴官,又见他既未髡发,穿的官服又是汉服,便知定是个汉人。契丹官分南北,但契丹人也做南面官,汉人也做北面官,这个倒未必一定按族类而论,因此虽然唐康的接伴官理当由北面官担任,但却未必见得一定要是契丹人。
故唐康也不以为异,只是以他目前处境,对契丹官员,也难有什么好脸色,只冷冰冰地说道:“这位大人却是误会了,我二人素不懂什么雅兴,练习射弓,怕的是有一日要去小海射雁,故此……”因知道对方说汉人,唐康的语气中就更多了几分讽刺之意。
“唐、唐大人……”那驿丞听到这唐康这么说,似是被唬了一跳,慌忙打断唐康,但那契丹官员却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驿丞不要插嘴,又望着唐康笑道:“都承(都承,枢密院都承旨的简称。按,唐康实际只是副都承旨。)虽有做苏武之志,不过我大辽却不是匈奴……”
唐康不待他说完,冷言讥道:“难不成你们还要自称礼仪之邦不成?”
不料那官员却是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这个敝朝自是居之不疑。最起码,比南朝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要来得光明正大些。”
唐康见来人情形,与平素的接伴官皆不相同,早已暗暗留心,此时又听到他话里有话,心里一怔,与童贯互相使了个眼色提醒,口里却不示弱,冷笑道:“嘿嘿,原来这便是礼仪之邦的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