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4 / 6)
烈才说,毋以恶小而为之。司马公、桑山长,虽然皆是在下素所敬服者,但就事论事,此事还是程先生所为,才是正道。”
“道理说得好听,但依区区之见,要是有人日日在我面前说着格言至论,用不着盈耳充腹,我早已避之唯恐不及。难道司马公不知道要养正于蒙么?但教人向善,不是靠念经——和尚们整天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却见有几个不偷吃酒肉?防微杜渐,也不能只靠着堵,大禹之时,便已知堵不如疏了……程先生见识不及司马公、石山长、桑山长,高下之别,便在这里了。”贺铸言语中的讥讽之意更浓了。
“刻鹄不成尚类鹜,画虎不成反类狗。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仿佛是受到贺铸的刺激,连杨时也刻薄起来。由卝炫卝书卝网卝整卝理
听到这里,蔡京已经听出来双方话中隐隐的火药味——双方的争论不知不觉便已经升级了。他不免暗暗纳闷,这其实不过是些些小事,杨时又何至要这般发泄自己的不满?贺铸说话怎么便如此不留情面?连吕大临的语气中,也似乎有着丝丝未能掩藏住的情绪……但桑充国却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制止住这场争论了。
在白水潭学院,石越、桑充国、沈括等人代表的石学,与二程为代表的理学,一直是两个影响最大的学术派别,平素便辩论不断。双方的确有很多的共同点,比如二程主张“格物致知”,主张万事万物,都要弄明白它的“所以然”,这些主张与石学的主张调和之后,便成为白水潭学院一切生机与活力的基础。但在很多问题上,双方却多有分歧。比如二程继承张载的主张,修正孟子的性善论,将人性二分,得出天理与人欲两个命题,主张发扬人性中善的一面——即“天理”,而抑制人性中恶的一面——即是他们所说的“人欲”;而石越、桑充国则从孔子的思想中找到论据,主张天理即是人情,人情即是天理,实际继承的却是扬雄的“性善恶混论”。孟子与扬雄本来都是当时学者很重视的两个思想家,以石、桑与二程的地位,双方的主张各有道理,在宋朝思想界,也正好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这种学术上的分歧,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到人事上来的。在最初的阶段,双方矛盾还小,加上程颢性格温和,在白水潭威望极高,有了他在,自然不足以生出什么是非来。但到了熙宁十七年,两派人物不仅在学术上歧见日多,平时共事,也难免因为种种问题发生小的摩擦,矛盾已是越积越深。而这时大程病重,眼见来日无多,在明理院,由于性格的原因,却是程颐的学生不服桑充国,桑充国的学生也一贯看不起程颐,裂痕已经接近公开化。
而桑充国、程颐同为资善堂直讲后,在教育太子的问题上,桑充国和程颐也发生了直接的冲突——早在白水潭时,与程颐的因材施教、耐心细致一样出名的,便是他对学生的严厉,这种严格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方,正因如此,让很多如贺铸这样的学生极不喜欢他;而也许是受到石越的影响,原本只会闭门读书的桑充国,教育学生时,却更加善于徇徇诱导,鼓励学生自己去思考、实践,对待学生,因为年纪的原因,也常常缺少“师道尊严”,有时候宽容得近乎放纵,甚至经常让人感觉他有点护短的嫌疑,同样,这样的教育方式,也让不少学生腹诽。在白水潭的时候,双方风格不同,倒并无多大的关系,毕竟白水潭学子数以万计,教授们风格各异也是正常的。但当二人教的学生突然只有两个小孩的时候,这种风格的迥异,却不免让彼此都对对方滋生强烈的不满。只不过程颐向来是主张炼涵养功夫的,而桑充国又一直主张兼容并蓄,纵有什么不满,也只是藏在心里,从未表面化过。
不料桑充国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而且,还是发生在他眼前。
杨时、吕大临都是程颐的得意门生,司马光对程颐的评价,贺铸的讥讽,总是不可避免地会传到程颐与他的其他学生耳中的——就算杨时与吕大临不说,但这里再小,也是一个酒店,贺铸更是有名的大嘴巴……程颐或许不会说什么,但他的学生们却会更加感到委屈与不平;而司马光的倾向性与特殊地位,也许只会加深他们的这种情绪……然而,他们的不平,结果也只能换来桑充国的学生们更加刻薄的讥讽。
这无疑不利于维持白水潭的良好气氛。
桑充国虽然不再担任白水潭的山长,但白水潭在他心中,却始终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他当然不想白水潭受到任何伤害。
他这时候,根本意识不到这种裂痕的影响远远超过了白水潭的范围。桑充国的学生也好,程颐的学生也好,他们中的大部分,最终都会进入仕途。这裂痕不会因为他们考上进士而停止。而另一方面,对于旧党来说,这也不是一个好消息。旧党青壮派的佼佼者中,二程的学生占据了相当的部分。他们与司马光的政见也是素有分歧的,司马光对他们老师的评价流传开来后,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没有人可以预料到……“原来在这里……人言汴京最好的美酒都在固子门,长卿可知道固子门最好的酒又在哪一家?”蔡京忽然笑着高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