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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冷风,总算不用再这么被吹下去了,人却身陷囹圄。
吴邪歪着头,老老实实地靠在草垛边上。天边上没有月亮,星星点点,一片一片地洒落在他的眼中,模糊成一整块。
——我还是太累了。
他想。
实际上,这几个字在半个小时以前就随着他的被俘虏而清晰地自他的脑海深处显现了出来。而今,他固然意识模糊,那些字却像信念那样愈发坚定了。
“还不知道胖子他们怎么样了。”
他嘀嘀咕咕的语言如同梦呓。在这句梦呓以外,听的人苏醒了。
听见的人说:
“他们走得早,不会有事。”
吴邪随手揉了揉眼睛,面上浮现出惆怅的笑容。
与他相对的是坐在里面的张起灵。对方看起来比他更加精神一些,就连方才的小睡也好像在养神似的——假设可以让人忽略他脸上那些伤痕的话。
“那——你呢?”
闻言,张起灵偏过头来,任吴邪偎在墙根的影子深深落进自己的眼中。
他对吴邪摆摆手,那意思是自己不打紧,重新眯起眼睛,大约是要继续养神。
“呵呵,”他听见吴邪自嘲地笑笑,“一朝沦为阶下囚还能这么精神,看来您老才是真幽默。”说着,还朝他拱拱手。
他徐徐开眼,朝着天花板道:
“我身上没证件,他们因此对我有误会。”
“这是你觉得,在我看来,你他妈简直是挨了顿冤枉揍。”
吴邪说完,哼了一声。张起灵的眼睛在夜扫了他一眼。
二人间又是一顿沉默,沉默狠了,吴邪倏然垂了头: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他扭头朝张起灵看了一眼:
“你不是挨打了么?”他叹了口气,“本来应该被揍的是我……”
于是,黑暗中传来一阵悉悉簇簇的声音,像是布料在摩擦稻草那样。
“别说这种话。”张起灵声音幽幽地回了他。
隔着一段黑暗,吴邪瞅着彼端张起灵的影子,影子的头颅部位在刚刚随着讲话的频率轻轻晃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里有一种十分罕见的、柔情的味道。
然而,这也只是刹那间的想法。
“我不需要谁帮我……帮我挡。”他说着,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张起灵听不见。他本人也就这么陷入了沉思之中,脑海里回放起他们被俘虏之后的情景。
被俘虏的两个人就像忽然哑了一样,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不过,按照当时的情况,开口这件事也用不着他们太积极。
吴邪在山里染上的伤风原本还没有好透,被俘虏以后不久便再度发起烧来,就连走路都是被人拖拽着去的。等拖到某个军官模样的人跟前,他又被晕着脑袋扯过去。
然后是预想中会发生的搜身,期间他的后背被挨了好几脚,有两回他怀疑对方差点把他肠子给踹出来。
虽然从头到尾他都像个沙袋一样被人拖来拉去,但他的心中却由此生发出了一股不合时宜的纾解感。一想起自己可能很快就要去死,他身体里那颗流着血的、跳动的、疲惫的心脏就会感到无比舒适。
早在参军之前,不……可能是更久以前,久到他还没有任何青年人该有的志向和梦想以前,他总认为死亡是一件离自己非常遥远的事情。尽管如此,抗战期间,那些在中国的土地上能够为了同一个信念去赴死的同袍们依旧无比自然地点燃过他的斗志,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正是这种斗志使得他能把死亡看成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甚至是一个起码的归处。
可那样的感受,毕竟很少,或许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抗战的那些年里,连地上的白雪都像太阳一样炽烈。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去死的时候,有道声音唤醒了他:
“我是他的上级,有什么事情问我岂不是更合适吗?”
他晕着脑袋,努力让自己站直身体,拿昏沉沉的眼睛去找说话的人。
“呵,你不说老子还没发现,瞧你这样儿,倒还真是个大官。”
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没有军官的样子吗?他疲惫地想到。
房间里霎时间传来一阵很低沉的交头接耳的声音,吴邪睚开眼睛,四处望了望,发现房间正中央站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穿着国军的制服,站在张起灵的对面。
张起灵呢?他似乎也受到了跟自己一样的对待,只不过脸上完全是一副不痛不痒的神情,一双黑眸子间或朝自己这边望一望。
吴邪还抽空朝那国军军官的肩头看了一眼:没有张起灵高,估计最多是个连长。
倘若张起灵有可以自证的东西,起码他自个儿不必沦落到这个地步。
而那些东西都在凉师爷身上,吴邪也晓得这一点。
——“砰!”
还在思考之间,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