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完) (3)(4 / 12)
改成「卢」,莫芦氏自此成了卢氏。
谈大人脾性甚好,独在这事上不肯罢休,不顾同僚劝阻,硬要吏部司改正,碰了一鼻子灰,不由动怒,信手一掌,打塌了司部屋墙,一屋子的官儿吓得屁滚尿流,可名籍哪有说改就改的?最后署丞夫人依旧姓「卢」,谈大人却从此留下了黑底。他较前人晚了几年才补上军器少监,甚至外放东海,多少同这事脱不了干系:谈夫人的小名叫兰兰,生得高头大马,脸皮子却薄,易羞爱笑,面上老飞着两团彤云,比擦困脂还惹眼。好在谈大人木讷,换个嘴贫的,能生生羞死她。
生性拘谨的谈大人很少叫妻子的名儿,甚至没怎么称呼过她,反正一直以来也就俩,屋里都知道是同谁说话。
有一天谈大人自公署返家,推门见妻子枕着臂儿卧着榻,蓬松的雪鬓拂着红摸扑的脸颊,只有这点跟少女时一模一样;镂空的窗格筛过晚霞,在她身上散满广黄莹莹的图样,像极了来东海后她最爱的金银花。后院边上,待洗的衣物犹浸,盆里泡开的皂碱又沉了底,厚厚的一层豆渣也似,渐与清水分离。
他不忍心把妻子唤起,轻手轻脚入内更衣,自己打了水将手脸抹净。只是谈夫人这一觉睡得很沉,从此再也没能苏醒。
妻子走后,谈剑笏就少回家了。有时办公太晚就直接睡署里,把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处理剑冢的日常琐事、公文往返,还有陪伴衰病的老台丞‘唯恐哪天老人也忽然一睡不起。
待在萧谏纸身边十年,老人的过往他所知有限,稍稍了解一些的是性格:萧老台丞暴躁、缺乏耐心,固执,几乎没有被说服的可能;讨厌不够聪明的人,更讨厌别人自作聪明……
但谈剑笏从没见过老人动怒的样子,今天还是头一回。
他在殿外细听广老人与佛子的对答,却不明白是哪部份触怒了軎丞。宣政院总制由僧人出任自是不象话,和尙当官,闻所未闻,但谈剑笏自己也不是进士出身,对朝政向来没什么主意,谁管僧尼不都一样么?奉公守法,也就是了。
只能认为是那柬里写了不堪入目之事,令老台丞罕见地大动肝火。他亲自推着轮椅,漫步于莲觉寺内遍铺靑砖的幽静廊庑,随行的院生都是初次见老裹丞面色如此铁青,不免慌了手脚,谈剑笏冲他们一挥手,以眼神略作安抚,让院生们不远不近地跟着。
「国家要完了,辅国。」
老人青着脸缩在椅中,双肩垂落,口里喃喃道。「外戚、内侍……这下,连僧尼都要插手朝政了。曰后黄泉之下,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先帝,说不过短短三十年间,江山巳败坏如斯?」
「外戚」指的肯定是中书大人了,谈剑笏心想。
他对任逐桑的印象不差,但这回放任灾民涌入东海委实太过,虽说央土诸州郡苦于旱涝,府库空虚,却不能不管百姓死活。至于内侍省的惠安缜、杨玉除等几位正副都知,据闻也都是安分的人,当差迄今不曾预政,颇知进退‘在言官之间风评不恶,不知“内侍”一说指的是谁。
“不会的,台丞。”
谈剑笏想了想,才道:“他们想起东海尚有台丞在,便是一时放纵,最终也只收敛。家有耆老,国有动臣,不会乱的。”
这话倒不是逢迎拍马。
谁都知道外放东海是贬,看谈剑笏自己的处境就很明白了。虽说如此,这十几二十年间萧谏纸每有动作,如上呈十七卷巨著《东海太平记》等,总能引起朝野重视,或新皇帝颁旨,货士人一轮,乃至风行草偃,略清民观吏治。遮掩搞得影响力,不是坐拥金银或者权柄能够办得到。
老人对下属的安慰置若罔闻,喃喃道:“他要是问我:这些年来你都干了什么?我该怎生回答?窝在东海写文章,坐等双脚瘫了,以后还只能坐着写文章?辅国,他会笑话我啊!”
谈剑笏一下没会意老人口中的“他”乃指太祖武皇帝,老台丞平时不说这些的。但拿平静中带着无限悲愤,无限凄凉的暗哑语声,却令他不由得头皮发麻——老台丞认为有这么严重的话,必是道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以萧谏纸的睿智,怎能把太平当乱世?
推动轮椅的双手紧了紧,性子宽和的中年汉子难得热血上涌,胸口早已熄灭的那把验货随风复燃。当初为何做官?不就是想报效国家!谈剑笏下定决心,反正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怕的,看是要联名上万言书还是进京面圣他都奉陪到底。
总的有人推老太丞不是?低道:“台丞有用的上我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谏纸点了点头。
“若非我双脚不便,已成废人,此时原该我亲自去做,现而今却只能靠你了。辅国,我想向你商借一物。”
谈剑笏早有准备,笑道:“我这双腿,台丞尽管拿去!待三乘论法大会结束,属下愿陪台丞走一趟平望,无论台丞做什么,都算我一份罢。”
这番话他在心里想了即便,没想到出口时仍禁不住浑身血沸,不由得感动了一把。
孰料萧谏纸眉头一皱,锐目扫来,硬生生的把他的感动定在脸上,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