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帝国烽烟 (1)(9 / 11)
的长发,无冠无剑,扶着一支竹杖进来,肃然跪倒在长案前。子婴一脸淡泊,木然的祷告似乎在宣读一件文告:“列祖列宗在上,子婴伏惟以告:自始皇帝骤薨,国事迭经巨变,终致大秦三岁崩矣!子婴不肖,虽诛杀赵高,然无力回天。九原军死难殉国,章邯军不得已降楚,朝无能臣,国无大军,府库空虚,赋税绝收,皇族凋零,子婴为存社稷余脉,为存咸阳国人,唯有降楚一途。明朝之期,子婴便非秦王。今夜,子婴最后以秦王之身,行祭祀列祖列宗之大礼。嬴氏皇族,大秦一统天下,此后不复在矣!列祖列宗之神位,亦当迁往陇西族庙。嗟乎!国亡家破,子婴善后无能,愧对先人矣!”
祷告完毕,遥遥传来太庙钟室的一声悠长钟鸣。子婴艰难地扶杖站起,缓慢地走向了大殿深处。沉沉帷幕之间,矗立着一座座丈余高的黑玉神龛,立着一尊尊赢氏祖先的蓝田玉雕像。从一尊尊雕像前走过,木然的子婴任热泪不断地涌流着,喃喃地自语着,列祖列宗,子婴再看先人一眼,死亦瞑目矣!
韩谈回来之后,子婴已经向楚怀王拟好了一件降书。降书末了,子婴请封嬴氏余脉于陇西之地,使老秦人重归久远的故里,在那里为楚王狩猎农耕养牛养马。老秦人太苦了,熬过了夏,熬过了商,熬过了西周,在漫漫岁月中多少次几欲灭种矣!自东周成为诸侯,老秦人更是急剧地起落沉浮,危难与荣耀交错,牺牲与屈辱并存,战死了多少雄杰,埋葬了多少烈士。直到孝公商君变法之后,老秦人才赳赳大出于天下,激荡风云一百五十余年,成就了统一华夏大业,烨烨雷电中,老秦人一举登上了煌煌文明之绝顶。然则急转直下,老秦人又在冥冥难测的风云突变中轰然解体,于今,天下老秦人竟连一支像样的大军也难以聚合了……子婴一尊尊看着,一尊尊诉说着,一直看完了六百余年三十五尊先人的雕像:
老祖秦仲 在位二十三年
次祖秦庄 在位四十四年
秦襄公始立诸侯 享国十二年
秦文公 享国五十年
秦宁公 享国十二年
秦出公 享国六年
秦武公 享国二十年
秦德公 享国二年
秦宣公 享国十二年
秦成公 享国四年
秦穆公 享国三十九年
秦康公 享国十二年
秦共公 享国五年
秦桓公 享国二十七年
秦景公 享国四十年
秦哀公 享国三十六年
秦惠公 享国十年
秦悼公 享国十四年
秦厉公 享国三十四年
秦躁公 享国十四年
秦怀公 享国四年
秦灵公 享国十年
秦简公 享国十五年
秦惠公 享国十三年
秦出子 享国二年
秦献公(进入战国) 享国二十三年年
秦孝公 享国二十四年
秦惠文王 享国二十七年
秦武王 享国四年
秦昭王 享国五十六年
秦孝文王 享国一年
秦庄襄王 享国三年
秦王嬴政 战国二十五年
秦始皇帝 帝国十二年
秦二世胡亥 在位三年
这三十余座雕像中,没有子婴。那最后一座虚空的神龛,是二世胡亥的位置。因了战乱,因了种种艰难,也因了朝野人心对胡亥的不齿,这尊玉身至今未能雕成。子婴是最后的秦王,是亡国之君,只怕已经无缘进入皇族太庙,而只能在日后的族庙家庙中享祭了。子婴已经不知多少次地数过了,截至今日,他做了四十六日秦王①,第四十七日便是他成为平民的开始……
“君上,五更末刻了,不能耽延了。”
韩谈的轻声呼唤惊醒了子婴。
子婴步履蹒跚地扶杖出来,太庙庭院的森森松柏林已经显出了霜雾朦胧的曙色,红光紫雾,整个天地一片蒙蒙血色。子婴没有问韩谈此等征候是何预兆,子婴已经无心过问此等事了。韩谈也没说天色,只在旁边陪伴着子婴默默地走着。未出庭院,太庙的太卜令却匆匆前来,肃然一躬道:“禀报秦王,太卜署作征候之占,红霾蔽天,血灾凶兆也。”子婴苦笑道:“血灾?上天不觉迟暮么?几多血灾了,用得占卜?”说罢笃笃点着竹杖去了。路上,韩谈惶恐不安地低声道:“君上,老臣之见,今日得赶紧教两公子与王族人等一体离开咸阳。太卜之占,素来是无异象不占,不可不虑。”子婴惨淡笑道:“国家已灭,王族宁不与社稷共存亡乎!逃甚?刘邦便是负约,要杀戮残存王族,嬴氏也认了。天意若此,逃之一身何用矣!”韩谈不再说话了。
红霾笼罩中,咸阳宫开始悄无声息地忙碌起来。
降楚的礼仪,韩谈与子桓已经与刘邦军约定过了。子婴请以国葬之礼出降。刘邦哈哈大笑说,国葬便国葬,也是末世秦王一番哀国之心,无碍大局。出降受降之地,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