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邯郸异谋 (1)(4 / 11)
引领到政事厅东面的一座大屋。吕不韦知道,政事厅是平原君会聚大臣处置国务的殿堂,官员书吏接踵不断,几乎便没有空闲。这片胡杨林中的书房兼客厅,才是平原君会见重要客人的所在。
方到长廊尽头,一阵苍老的笑声便从屋中飞来:“不韦先生,别来无恙乎!”
“平原君别来无恙。”吕不韦笑应一句,绕过迎门大木屏便是深深一躬,“不韦沿途跌宕,比约定之期迟到三日,尚请平原君见谅。”
“不韦请入座。上茶。”须发雪白的平原君靠在坐榻上虚手一礼,待吕不韦在左手长案前坐定,便悠然笑了,“谚云:千里商旅,旬日不约。商家非兵家,三日之期若算延误,先生便是自责过甚也。”
“平原君如此胸襟,不韦感佩之至。”吕不韦谦和恭敬地笑着,“我已将赵国去岁预订之器物运到邯郸,敢问在何处交接?”
“一次运到?”平原君惊讶地坐直了身子,“各有几多?”
“大型云梯三百幅、云车六十辆、塞门刀车六百辆、机发连弩一千张、六寸精铁箭簇十万枚、精铁胡刀六千口,六色共计十万七千九百六十件。”吕不韦一口报完,毫无拖泥带水。
“好!”平原君拍案方罢却呵呵笑了,“总金几何,如何未报?”
吕不韦利落答道:“去岁订货价格略高,今岁物价落平。赵国大宗兵器生意,当按今岁物价斟酌计之,是以未报。”
“岂有此理!”平原君哈哈大笑,“订货之价便是价,斟酌计之,岂非坑商?老夫只一句话:兵器乃邦国性命,只要货色上乘,老夫只有加价赏商,断无减价之说!”
吕不韦肃然便是一拱:“平原君敬商,不韦何能愧对赵国?敢请君家一道书令,不韦将兵器直接运往巨鹿军营,经李牧将军悉数检验并试用一月,果然合意,不韦便凭将军公书前来结算。若有一件不合,不韦分文不取。”
“不韦经商,真义士也!”平原君喟然一叹,便疲惫地靠在了坐榻大垫上,“不韦呵,若非在长平大战全军覆没,军辎耗尽,赵国何能进购商家兵器?虽说鲁仲连当初举荐了你,可老夫还是忐忑不安。九年连绵大战后,老夫再度开府摄政,第一要务便是重建新军,这兵器便是重中之重。当此紧要之时,商家兵器若能使大军将士满意,足下便是中兴赵国之功臣也。老夫纵是让得万金之利,夫复何言!”
吕不韦座中深深一躬,“君以公心言商,不韦终当无愧于君。”
平原君慨然便是一叹:“老夫识人多矣!足下之于天下商旅,实乃凤毛麟角。圆和其外,坚实其内,泱泱大器局也,纵是范蠡、白圭再生,亦未必能及矣!”面对风华才俊,竟似对自己倏忽消逝的英风不胜怀恋。
“平原君谬奖,晚辈原是愧不敢当。”
平原君哈哈大笑:“老夫倨傲,谬奖者愧不敢当也!”
笑声未落,便见一名文吏匆匆走了进来低语几句,平原君雪白的浓眉顿时一皱:“也好,带他进来。”吕不韦见状便道:“君忙国事,不韦告辞。”平原君颇为神秘地摇摇手:“莫走莫走,你且见个稀奇。”吕不韦便饶有兴趣地笑道:“得见奇人,自是大幸,不韦何敢推辞?”便又顺势坐了下来。
大木屏外一阵轻微的悉嗦脚步声,一个年轻黑衣人便竹竿般摇了进来:“秦国质使嬴异人,见过平原君。”深深一躬,苍白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平原君大靠在坐榻上只“哼”了一声,连身子也不曾欠得一下。
“启禀平原君,”嬴异人谦恭地一躬身,“异人入赵为质,业已十年。十年之间两国大战连绵,邦交中断。期间秦国辗转运来的衣食财货,大半被贵国扣押,发到我手不足十分之一。长此一往,异人将客死他乡。异人身为人质,无处求助,唯求平原君过问此事,给异人一条生路。”
“人质?”平原君冷冷一笑骤然爆发,“老秦王发动连番大战,几曾顾忌你这人质死活?不能止战,你还算得人质么?早知你嬴异人在秦国如此轻贱,当初便该索你父亲来做人质。战后三年,秦国何曾送过你衣食财货?秦人杀我赵国子弟血留成河,若非我着意照应,你早被邯郸国人万刃零剐!能活到今日?”
说也奇怪,在老平原君的霹雳电闪之下,这个细瘦苍白神态畏缩的年轻人倒是舒展了些许,惨淡一笑便道:“平原君说得不差,嬴异人业已成了咸阳弃儿,本不当苟活于异国他乡。然则,求生之念,人皆有之。今日异人便是最后一请,平原君既轻我辱我,异人纵是厚颜求生,亦当抱愧了之。”说话间牙关已经咬破,一缕鲜血从嘴角流出,转身便一头撞向了厅中大柱。
“且慢!”吕不韦早已看出端倪,一个飞身箭步便扑上去抱住了嬴异人。饶是如此,死心之力竟带着吕不韦一起撞上了大柱,咚地一声,嬴异人的额头便撞起了一个大青包。吕不韦愤愤然道:“大胆秦人!你要陷平原君于不仁不义么?”
电光石火之间,平原君脸色大变。无论如何嬴异人也还是赵国人质,若果真死在自己厅堂,且不说列国如何纷纭闲话,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