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商旅大士 (2)(7 / 11)
即墨为通商大市,各国货币皆可使用。寻常商旅入齐,但做百车以上的生意,决计都是以金币支付。一则是金币币值大,易于携带,结算不抠毫厘来得快捷,二则便是可省兑换之烦。然则,吕不韦却是精明缜密,寻思既然直下海滨盐场从盐户手中买盐,便必是一宗宗小买卖集少成多,若用金币,非但羞于压价,且要莫名其妙地流去很多找头,一宗宗漏下来,价钱便接近即墨大市了。如此思谋已定,便立即找到了一家齐国最大的田氏盐社,按照盐社开价,一举将三百金币换成了六万枚即墨刀。见这个年轻商人果断利落丝毫不讨价还价,田氏盐社的老执事很是赞赏,破例派出了盐社运钱的两辆铁车并一百马队,将吕不韦与六万即墨刀护送到了海滨盐场。见老执事也是忠厚长者,吕不韦便出五十金,委托老执事代雇二百六十辆牛车,每日向盐场发去五十辆,盐车回即墨后由盐社代管存储。老人慨然应允,且执意只收了三十金。
出货执事原本没经过如此大宗的生意,面对即墨汪洋大海般的盐市声势,竟懵懂得手足无措。如今见吕不韦半日之间便解决了最大的运货难题,不禁便对这个少东敬佩得五体投地,到了海滨盐场竟顿时生龙活虎,一宗宗买盐生意做得干净利落分毫不差,盐场之行竟顺利得大大出乎意料。旬日之间,主仆二人赶回即墨,二百六十辆盐车已经整齐屯扎在盐社车场,大牛皮苫盖得严严实实,两场大雨竟是滴水未渗。
吕不韦心存感激,便请老执事到即墨最大的酒楼饮酒。谁知老执事却歉疚地笑了:“公子莫请我,我家主东归来,正要请公子赴宴。”吕不韦道:“在下与主东素昧平生,如何当得一个请字?”老人却是淡淡一笑:“商家无虚情,有请便有事,有何当得当不得?”吕不韦不禁笑道:“老执事如此说法,在下便叨扰了。”
回到寓所一说,出货执事竟大是紧张,说齐人贪粗好勇,定是要算计少东。吕不韦哈哈大笑,心下却也存了几分疑虑,便叮嘱存货执事:若是自己三更未回,便立即知会卫国商社报官。安顿妥当正是暮色时分,吕不韦便登上老执事的接客缁车如约而去。
吕不韦自然早已清楚,这田氏盐社是赫赫大名的即墨田氏的产业。在整个即墨盐市,这家盐社是齐国本邦最大的私家盐商。由于田氏是王族支脉,虽然经商,实际上却起着襄助官府节制盐市的巨大作用。但是,即墨田氏是天下大商,生意遍布列国,田氏总社也设在临淄,即墨盐社事实上只不过是根基之地的一个分店而已,族长主东极少来前来,即墨盐事惯常都是那个老执事全权处置。吕不韦相信,主东回即墨绝不会是因了他这个小商人的一宗小生意,只能是听了老执事禀报,临机决断要见他。猜不透的是,如此一个名闻天下的田氏主东,究竟有何事要请他,而且是在私家府邸?既是临机决断,也就只有目下这宗生意是根由,可是,这宗生意又有何处不妥呢?吕不韦一路想来,竟是不得要领。
缁车直入府邸,却有一个布衣散发者正站在廊下,黝黑沉稳身板笔直,分明正在三十岁刚出头的英年之期。老执事刚刚低声说得一句:“廊下便是我家主东。”布衣散发者便迎了上来拱手笑道:“在下田单,有失远迎。”吕不韦心下惊讶这田氏掌族主东竟是如此年轻,却也笑吟吟报名见礼,便被田单请进了灯火通明的正厅。
开宴几句寒暄,田单便开门见山道:“今日相请,原为两事,公子幸毋介怀。”吕不韦毕竟初出商道,心下便是忐忑,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先生贵为地主,但说无妨。”话中却暗含着委婉的警告:你若以地主之势欺行,我也未必惧之。田单笑道:“正因了田氏有地主之身,此事才须得一说。其一,公子以卢金换刀,老执事一口报价原也不错,然却是一年前老行情,按时下卢金比价,当换得即墨刀六万六千,今日补回,并向公子致歉。”说罢一拍手,老执事带着两个壮仆抬进来一口大铁箱,便是深深一躬:“公子明鉴,此事原是老朽欺心。主东决断:补回公子六千刀,并退回佣金三十,以表歉意。老朽这便将钱箱运回公子寓所。”
“且慢!”吕不韦涨红着脸霍然站起,向着田单一拱手便一口气说了下去,“先生之断,在下愧不敢当。不韦初入商道,更是初入齐国,虑及举目生疏,恐误入陷阱遭人暗算,方才有意到贵社兑钱,以图让利结交。兑价我本知晓,心下却只图兑得五万八千即可。不韦本意:虽折损八千刀,却得贵社援手,保我初出不败,便是大利。及至老执事报价六万,不韦便思谋此乃两厢得利,便一口应允,又以五十金请老执事代雇车队,而老执事只收了三十金。商战之道,以牟利为本,两厢得利,皆大欢喜,何有补偿退金一说?要说欺心,也是在下算计在先,与老执事毫无关涉。不韦请先生收回成命,否则在下立即退宴!”吕不韦愧疚难当,一席虽是辞色激昂,额头却是汗水涔涔。
“且慢。”田单惊讶地盯住吕不韦上下打量,“足下初入商道?初入齐国?”
“正是。”吕不韦粗重地喘息了一声,“在下初接父业,操持第一笔生意。”
“来!为足下初展鸿图,干此一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