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连横奇对 (3)(1 / 11)
枯黄的老人静静的躺在榻上,大黄蜷伏在榻前也是一动不动。
“父亲,我回来了。” 苏秦跪在了榻前,在老父面前,苏秦总是出奇的平静。老父亲睁开了眼睛,静静的望着儿子灰白的须发、晶莹的玉冠、绣金的斗篷,还有腰间那条粲然生光的六印金带!渐渐的,老人眼中放射出异样的光彩,脸颊竟神奇的泛出了一抹淡淡的红晕。老人目光烁烁的盯着儿子:“季子,你终究成事了,苏家门庭,终究改换了……苏亢对得起列祖列宗了……仕宦无常,好自为之……”老人安详的永远的阖上了双眼。苏秦静静的看着父亲那刀刻一般的皱纹缓缓舒展,苍白枯黄的脸上写满了平静与虚无,竟变得象婴儿般平静安详。人世的沧桑忧患留给父亲的痕迹,连同父亲的生命一起,从此永远的消逝了。
“父亲,你心里舒坦,走得安宁,季子也无愧于心了。”苏秦站了起来,为父亲盖上了那方大大的白布。大黄人立起来,呜呜低吼着反复嗅了一阵老主人的身体,便静静的蜷伏在榻前不动了。
三日后,苏家简朴隆重的安葬了父亲。陵园是老人生前自己选好的,便在苏家地面的一座小山下面,一条小溪流,一片松柏林,倒也是平实幽静。苏秦深知父亲秉性,坚执婉拒了周室参与,更没有报丧六国,在一众乡邻的争相帮衬下,平静的办完了这场喜丧。办完丧事,苏秦与家人议定:父亲明大义重事功,无须以周礼守丧三年;苏代苏厉须发奋读书,大嫂大哥与妻子支撑祖业,务求光大。谁知已经是半疯癫的大哥硬是不赞同,哭闹着坚持要给父亲守陵三年!大嫂无可奈何,便抹着眼泪对苏秦说:“让他去吧,他跟老父奔波几十年,守着老父他也安心。再说,他也无用了,就让他替二叔尽尽孝吧。”
送大哥到陵园时,却见大黄蜷伏在老父的墓前静静的动也不动。给它留下的一大箱干肉与带肉骨头、一盆清水竟然原封未动!苏秦惊讶了,大黄在这里不吃不喝的守了三天么?
“大黄,吃吧。”苏秦抚摩着大黄,拿着一根带肉的大骨头凑到它鼻头前。大黄纹丝不动,连低沉的呜呜声也没有。
“大黄,跟我走吧……”
大黄还是一动也不动,只有那两只幽幽的眼睛扑闪着幽幽的晶莹。
“大嫂,给大黄盖间木屋吧,遮风挡雨了……”
大嫂哽咽着点点头。
“放心去吧,大黄我来管。”不知何时,妻子到了背后:“大黄是孤命,我晓得。”“你……”刹那之间,苏秦竟不知如何应对了。孤命?妻子分明在说自己。可是苏秦又能如何?她是自己的妻子,可她与自己却又如此陌生而格格不入,几次冲动都被她那永远矜持守礼的端庄消融得无影无踪。妻子,那是一个多么温馨喷香的向往,可在自己这里如何就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即?愣怔半日,苏秦对大嫂深深一躬:“大嫂,拜托了。”
大嫂依旧哽咽着不断点头。
“放心去吧,只怕是我要侍奉大嫂了。”妻子竟是出奇的平静,脸上带着罕见的微笑。猛然,大嫂竟是放声大哭,捶胸顿足,泪如雨下,跌坐在茅草枯黄的墓前。三日后,苏秦竟是满腹惆怅的离开了洛阳,没有衣锦荣归带来的兴奋,也没有阖家团聚的喜悦。刚毅明智的老父亲去了,忠勇灵慧的大黄竟活活为老主人殉葬了,辛劳半生的大哥变疯癫了,风风火火明明朗朗的大嫂也骤然萎缩了,木讷柔韧的妻子却是变得更为生疏而遥远……洛阳故乡的这块土地,竟是处处给苏秦留下了浓浓的忧戚,若非那两个生气勃勃的弟弟的一抹亮色,这块沉沦衰败的土地简直就要令人窒息了。苏秦赶到大梁的时候,四公子正在焦灼的等待。他们给了苏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楚威王骤然病逝,太子芈槐即位了;屈原派快马秘使送来一封密柬,请求迅速促成六国联军,迟则生变!苏秦当即与四公子议定:各回本国落实盟约军马,来春立即赶赴楚国,筹划对秦国发动第一次大战!
五、合纵阵脚在楚国松动
接到楚威王病逝的消息,张仪仰天大笑:“天助秦国!天助张仪也!”
嬴华主张立即出使楚国,张仪摇头笑道:“不,恰恰要迟些个。”嬴华疑惑道:“迟些个?丞相大哥不怕失了先机?”张仪道:“楚国情势,你却不甚了了。这个芈槐,天下第一个没见地的主儿,楚威王骤然病逝,世族权臣与变法新人必有一场权力争斗。去得太早,两派尚未开斗,反倒容易使他们拧成一体共同对外,晚些时日,两边要么难分难解,要么已成血海深仇。我嘛,也才有周旋于两派之间的余地,此乃其中真谛也。”绯云在旁笑道:“吔!老谋深算,听得人鸡皮疙瘩。”张仪嬴华不禁哈哈大笑。
过了一个长长的冬天,春暖花开的三月,张仪才从容启程向郢都而来。 张仪没有错料,楚国的确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内斗,朝局权力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楚威王做了十一年国王,已经为变法摆置好了一个较为有利的权力框架:以令尹昭雎为首的旧贵族的权力大大缩小,以大司马屈原与春申君黄歇为首的新派的权力大大增强,六国合纵一建立,楚国的外部威胁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