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凤归(6 / 6)
偶然。臣万死,再请皇上速查彻查,以觉奸人之谋。此马乃赵王坐骑,养马的是赵府家奴。若无罪,又为何急于自杀?”
杜昭维冷静的说:“谢尚书,事态尚模糊,我等不应危言耸听,动摇东宫。一切听皇上的圣意。”
谢如雅还要说话,崔僧固打断女婿:“谢如雅狂妄!皇上乃有道明君,岂是你黄口小儿能臧否?退下!”他率先叩首,“皇上,臣等告退。”
我进入帘内,把那块手帕交给天寰。他对着光线看了看,道:“此草给兽吃了能导致幻觉,给人吃了能致人癫狂。有人下药无疑……我现在不是大动的时候。”
我们到殿内。天寰捏起上官先生的手。圆荷跪着递来一张青色的纸,“皇后……”
这是上官先生早晨放在衣服里的,上面写了三个楷字:元浩晴。谁是元浩晴?我糊涂了。天寰长叹,道:“不是你让他给孩子取名字吗?”
皓晴,皓晴。好生之德,天道浩荡。我终于明白了,上官先生的理想,便是一片晴天下的天下。
天寰把脸靠近上官先生,眸子里泪光莹然,他低沉地说:“凤兮凤兮,听你的,孩子就叫皓晴。你只想要出山十年,是我们没有放你走。我知你这次去江南,就选了一个隐遁的佳地。但为了皓晴,你回来了。我当初劝元石先生收你为徒弟,既是为了让你当‘士’,也是为了让你被我所用。十年来,你一次次襄赞谋划,一次次地分忧解难。你在我这里,除了让你为‘士’飞翔,就一无所取,别无所求。我不是不知道你借酒消愁,不是不知道你长夜难眠,不是不知道你对我有所失望……”
上官先生绝美的脸庞微动,似乎不胜痛楚。
我的肚子阵阵抽痛,弯下了腰。
天寰继续说:“最初在青城山,就是你救了夏初。你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居然用自己的鲜血熬成药丸送给她吃……”
产后的往事,在我的脑海中飞过……我恍然大悟。
我“啊”了一声。天寰转身抱紧我。胎儿就要出来了……我……天寰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我不能再熬了。
元月三日凌晨,我从分娩的疲惫里清醒过来。太一抱着个婴儿给我瞧,“家家,是个弟弟。”
罗夫人道:“相面的说皇后宜男,果然再生皇子。小皇子虽早产,但个头不小。”她在我耳边说,“皇后,小皇子的手脚齐全,相貌和皇上婴儿时一模一样。”
我稍微抬头,红脸的小皓晴实在像他父亲。太一亲吻着弟弟的小手,又亲亲他的鼻子。
婴孩的小嘴一动,大哭起来。哭声之响亮,前所未闻,好像责怪父皇无暇顾及他。
天寰捏着上官先生的手,陪伴他三天三夜。我不知道天寰还对上官先生说了什么,但他留住了上官先生。
皇太弟元君宙从那天起就称病不出门,把自己封闭在王府之内。而皇帝派长孙乾老将军的次子长孙平到洛阳去代管军政。阿宙的长史沈谧,无论在长安还是洛阳,突然失去踪影。
春水涨起的时候,天寰和我陪着康复中的上官先生去踏青。
上官先生苏醒后,对我们总是微微地笑。他很少说话,也从不提过去的事情。
白鹿原上,孤烟渺渺,远树芊芊。竹椅上的青凤先生,安详地闻着春的气息。
他似明澈物外,又似神思澡雪。他背后的天寰,玄色布衫,宛如水镜。
好像一切又回到相逢的起点,但到底不同。苍穹里,凤与大鹏,已结伴过云。
一架马车候在夕阳里,孙照对上官先生抱拳。上官先生没有看我,只望了天寰一眼。
“朋友之相处,难免一散。与其让我为帝,正式和你分别,不如像现在这样,我为东方,你是上官,我们随意在旅途风景里告别。你在江南的隐遁地,我不会跟任何一个人说。我们之前能一起俯仰在宇宙之中,相从在天地之间,我们就该满足了。今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事,你只是林中的青凤,再不要坠入庙堂战场。凤兮凤兮,我绝不要再见你。”
天寰把他抱上马车,说话时始终注视着他的眼睛。上官先生沉默,但同样凝视着他。
我对上官先生一拜,“先生,你所托付的,我都记住了。轶,请珍重。”
上官先生的眼里清泪盈盈,他笑了,“师兄,夏初,上官轶就此永别。”
他放下车帘。他曾为人生,曾为人死,总该有闲山一片,安度余生。
天寰的人影萧索,他眼中的水光映着夕阳。许久,他才缓缓抬手,笑了声,叩了叩车。
孙照扬鞭,马车疾驰而去。先生终于走了。凤归尘世之外。
青山在万景之外,落日照五陵之西。
其实,何止朋友同僚?父母骨肉、情人爱侣的相处,都像是结伴走人间的一段旅途,总会有离别的时刻,也不该强求长短。
临别能一笑,缘分已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