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眉娘浪语 (七)(2 / 3)
差役看到俺发了火,装出可怜巴巴的嘴脸,说:
“赵家嫂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至于您公爹犯没犯事,我们这些当差的怎么知道?”
“二位爷爷少等,你们是请俺爹去喝酒吧?”小甲好奇地问。
“我们如何知道?”差役摇摇头,突然变出一个诡秘的笑脸,说,“也许是请你爹去吃狗肉喝黄酒吧?”
俺自然明白这个狗差嘴里吐出来的是什么样子的狗宝牛黄,他们是在说俺和钱大老爷那事儿呢。小甲这个膘子如何能明白?他欢快地跑进屋去了。
俺随后也进了屋。
钱丁,你个狗日的,捣什么鬼啊,你抓了俺亲爹,躲着不见俺;大早晨地又派来两个狗腿子抓俺的公爹。这下热闹了,一个亲爹,一个公爹,再加上一个干爹,三爹会首在大堂。俺唱过《三堂会审》,还没听过三爹会审呢。除非你老东西熬得住,这辈子不见俺,见了俺俺就要好好问问你,问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甲抬起袖子,擦擦满脸的油汗,急急火火地说:
“爹啊,来了好事了,县太爷差人来请您去喝黄酒吃狗肉呢。”
俺公爹端坐在太师椅子上,那两只褪去了血红的小手顺顺溜溜地放在椅子扶手上。他闭着眼,一声不吭,不知道是真镇静呢还是假装的。
“爹,您说话呀,官差就在院子里等着呢,”小甲着急地催促着,说,“爹,您能不能带俺去开开眼,让俺看看大堂是个什么样子,俺媳妇经常去大堂,让她带俺去,她不带俺去……”
俺慌忙打断这个膘子的话,说:
公爹,别听你儿子瞎说,他们怎么会请你去喝酒?他们是来抓您!您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公爹懒洋洋地睁开眼,长叹一声,道:
“即便是犯了事,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用不着大惊小怪!把他们唤进来吧!”
小甲转过脖子对着门外大喊:
“听到了没有?俺爹唤你们进来!”
公爹微笑着说:
“好儿子,对了,就得这样硬气!”
小甲他跑到院子里,对着两个差役说:
“你们知不知道?俺媳妇和钱大老爷相好呢!”
“傻儿子啊!”公爹无奈地摇摇头,把锥子般的目光投到俺的脸上。
俺看到差役怪笑着把小甲拨到旁边,手扶着腰刀把儿,气昂昂、雄赳赳,虎狼着脸,闯进了俺家的堂屋。
公爹略微开了一缝眼,射出两道冷光,轻蔑地对两个差役一瞥,然后就仰脸望着屋包,再也不理他们。
两个差役交换了一下眼神,两张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其中一个,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问:“你就是赵甲吗?”
公爹睡着了一样。
“俺爹上了年纪,耳朵背。”小甲气哄哄地说,“你们大声点!”
差役提高嗓门,说:
“赵甲,兄弟奉县台钱大老爷之命,请您到衙门里走一趟。”
公爹仰着脸,悠悠地说:
“回去告诉你们钱大老爷,就说俺赵甲腿脚不便,不能从命!”
两个差役又一次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个竟然“噗嗤”一声笑了。但他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收敛了,露出了一副嘲弄的表情,说:
“是不是还要让钱大老爷用轿子来抬您?”
公爹说:“最好是这样。”
两个差役憋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笑着说:
“好好好,您就在家等着吧,等着钱大老爷亲自来抬您!”
差役笑着走出俺家的堂屋,走到院子里,他们的笑声愈加嚣张起来。
小甲跟随着差役到了院子,骄傲地说:
“俺爹怎么样?谁都怕你们,就是俺爹不怕你们!”
差役看看小甲,又是一阵大笑。然后他们歪歪斜斜地笑着走了。他们的笑声从大街上传进俺的耳朵。俺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笑。俺公爹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笑。
小甲进了屋子,纳闷地说:
“爹,他们为什么要笑?他们喝了痴老婆的尿了吗?俺听黄秃说,喝了痴老婆的尿就会大笑不止。他们一定是喝了痴老婆的尿了,一定是,可是他们喝了哪个痴老婆的尿了呢?”
公爹显然是对着俺说话而不是对着小甲说话:
“儿子,人不能自己把自己看低了,这是你爹到了晚年才悟出的一个道理。高密县令,就算他是‘老虎班’出身,也不过是个戴水晶顶子单眼翎子的五品官;就算他的夫人是曾国藩的外孙女,那也是‘死知府比不上活老鼠’。你爹我没当过官,但你爹我砍下的戴红顶子的脑袋,能装满两箩筐!你爹我砍下的那些名门贵族的脑袋,也足能装满两箩筐!”
小甲咧着嘴,龇着牙,不知道他听没听明白他爹的意思,俺当然是完全彻底地听明白了公爹的意思。跟了钱大老爷这几年,俺的见识的确是有了很大的进步。听了公爹一席话,俺的心中一阵冰凉,身上的鸡皮疙瘩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