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声里斜阳暮(1 / 2)
残照的夕阳漂染了这条悠长的小巷,青石路板,门槛屋檐,小户人家晒出的盆栽花草,路面的水洼,无一不被染上了此种梦幻般的霞光。这是一种粉红色,静琬恍然觉得熟识,继而眉间有了一丝苦涩,那是婚书的颜色,柔和里透着温暖明亮。她原本还有些厌恶过于甜腻的粉色。可是他说,静琬,现在我们是这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了。是啊,那种快乐,也唯有这甜美的色调足以与之匹配,像酒一样,梦一样,令人长久的沉醉。他修长而瘦硬的手指嵌入她的长发,一次又一次的。为何他如此钟爱她的长发,是想用它们将她绑住,缚在他手中一生吧。
尹静琬,清醒。你是在送文件,还想这些作什么。慕容沣已经在你的生活中消失了,永远,彻底的消失了。静琬站定了脚步,伸手去摸包里陆编辑给的纸是否还在。此时,有样东西却顺着她的膝盖滑落到地面上。“你怎么又掉了呢?”她无奈的喃然道,语气像对一个老友那样温柔嗔怪,果然是老了啊,怀表的挂链松得不像话,该找家店铺修一修了。她俯身去拾,却从倒置的视野里隐约看见两个人影,心底一惊。昨天在许建璋家附近,这两个人似乎也跟着她,虽然是便衣,却隐隐听见几句日语,她以为自己走得急,对方没有跟上来,不想今天……正在思索间,这两人竟疾步朝她走来。静琬疑心他们有枪,但前方就是岔口,于是她抓起怀表和包,快走几步拐进了右边的深巷。穿着高跟鞋,终究不太方便,听得那两人也跟着拐了进来,她只得脱掉这两只累赘,赤足跑起来。许建璋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尹静琬,只要你做了我许建璋的女人,皇军就能替你报被遗弃之仇,我们一起弄得慕容沣身败名裂不好吗?以后你是我的夫人,富贵绝不逊于做慕容沣的随军夫人。”
“许建璋,你听清楚,我已经跟慕容沣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不要再纠缠我。”
“你有什么好清高的,现在你不过是个弃妇,你给我听好了,你不从我,我让你跟你的那个沛林不得好死!”许建璋讲这话时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静琬在迷宫似的巷子里一路狂奔,身后零零落落响起枪声,她听见子弹擦过围墙砰砰作响。她知道这子弹是冲着自己的,于是不敢回头,没命的向前跑。远处似有光亮,她这才想到前面就是太平公园跟前的那条平山马路了。冲过那家红宝石咖啡店就是法国人的租界,她有同学在租界里,暂时去投奔她好了。抱着这个念头,她冲出了巷子,却猛的撞上一个过路的人,“对不起了。”她知道自己穿着大衣却光着脚的样子一定非常狼狈,于是头也不敢抬的道个歉就走,却被一把拉住,“夫人。”
“夫人?”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抬头一看,竟是一张格外熟悉的脸。
“家平?”
“夫人,您怎么会在这儿?”家平看到她也是一愣,继而又惊又喜。
“有日本人追我。”她顾不得那么多了,也许,这是习惯,对,这就是习惯,虽然她也有一秒钟的犹豫,暴露行踪不好,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这种时候,她信任慕容沣的人,“请帮助我。”
家平毕竟是在战场上呆过的军人,立刻就明白了夫人现在的处境。他把腰间的枪一掏,“您先进红宝石咖啡店喝茶去,我来截住他们。”
“他们有枪很危险。”静琬不放心的说。
“不要紧,日本人不敢动总司令的人。况且我也有枪。”
“恩。”静琬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向着咖啡店走了过去。
这一杯咖啡的时间似乎特别长。静琬本想不辞而别,可家平冒险帮了自己,总不能不说一声谢谢就走。隔了一会儿,门上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家平推门进来,“人都已经走了。”说罢也坐了下来,大有要深谈的意思。
“多谢你。”静琬本想问问他是如何打发那两个日本人的,转念一想,这不免又要提到慕容沣,便也不多问。
“夫人,他们为什么抓您?”
“我不是什么夫人,叫我静琬就好了。”
“家平不敢。”
静琬不便说在报社工作的事情,只搪塞道,“是因为许建璋,他现在投靠了日本人,你们都要小心他。”说完了,又想起“你们”中也不免包含了慕容沣,便又沉默了,低头呷一口咖啡来。
“许建璋要抓夫人?他要报复夫人吗?”
静琬只觉得这一声声夫人听得刺耳,只略略点了点头。
“我得通报总司令,这可不行,总司令不可能任凭夫人留在危险的地方。他要知道了这件事,定然饶不过姓许的。”家平愤然的说。
“我不认识什么总司令。”静琬低下头,又呷了一口咖啡,她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拿杯子的手也忽然有些力不从心。
“夫人,有些事家平不便多嘴,可又不得不说,大家都知道总司令对不起您,可是总司令不是存心这么做,他心里比您还苦,有时候他喝得烂醉,抓了我的手就喊起您的名字来,您在法国,他派了多少人打探您的近况,他心里对您确实是一片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