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瑞(2 / 3)
能给予她希望的人只有大尚宫,能告诉她“你的确和别人不一样”的也只有大尚宫。当宁瑞明白了这一点后,她日日夜夜都在盼望着这悖驳绝对不是她多心,它真的存在,那么鲜明而不容忽视。它被一天天地放大出来,甚至开始掩盖了前面的光华。
当大家终于发觉不对劲时,宁瑞已经能够应对自如了。而大尚宫,也的确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那一日,大尚宫检视了一遍她们数月来学习的成果后,勉强感到满意。她将她们召集起来,告诉她们一个郑重的消息——陛下要召见她们。
姑娘们都吓呆了,她们都只是六岁的孩童,但这数月来刻骨铭心的教诲里,她们深刻地明白“陛下”这个词所代表的地位。那才是真正的神,甚至连大尚宫都不得违背的神明之主。
惶恐与激动,这两个同时代表噩梦的心情再一次笼罩了她们。
金銮宝殿的光辉是温暖的光,比之清冷的月华要令人安心。与宁瑞想象中全然不同,陛下看上去也如这金碧辉煌的宫殿般温暖。但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明明那么近,却仿佛远在天边,让人不敢抬头与之直视,而又在心底涌起无限的遐想。
大尚宫毕恭毕敬地垂下她高傲的头,向陛下汇报她们的学习成果。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即使再不经事,也都感受到了大殿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们的命运就掌握在这个男人的手里,不仅她们,就连大尚宫也一样。
宁瑞屏息静气地等候,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就像在等待着一声生与死的判决。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呼喊响彻在大殿里,将这份沉重到近乎压抑的氛围搅得粉粹。
“父皇!”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女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护卫们都拦不住她,纷纷被她赶到了门外。
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一双水雾迷蒙似的眸子里流光溢彩,在一身华丽的锦袍映衬下,将她的容颜照得发亮。
陛下在看到她的瞬间沉郁的容颜上褪去了严色,他笑起来,连唇上的胡须也跟着翘起:“瑾儿,父皇说过多少次,这里不能随便闯。”他说着责备的话,脸上眼里却漾满了宠溺的笑容,“过来吧,到父皇身边来。”
父亲……大概就是这样吧。宁瑞痴痴地想。
少女提起曳地的裙摆,神采飞扬的笑容就像雷雨过后最明媚的彩虹,耀眼得,近乎刺人双目——她也不过才六岁而已,与她们同年,却全然不曾同命。她的人生就似挂在天边的太阳,万众敬仰,璀璨而夺目,而她却只能屈居于明月惨白的牢狱中,怀着绝望奢求飘渺的希望。
当她华美的锦袍与琳琅的发饰与宁瑞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宁瑞忽然明白了自己脚下究竟踏在哪一条道路上。她转脸看向大尚宫,身体却在骤然响起的尖叫声中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直到十年后她都没有明白,当时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冲上去替那个令她艳羡,甚至嫉妒的少女挡住了灾祸。
那种本能究竟是她日复一日所接受的护主教育,还是一心想要求证自己的推测,乃至对自己的推测实现最合时宜的邀宠……她已无法揣摩当时的自己。
得意忘形的小公主踩到了自己的裙摆,从前往慈父膝下的楼梯上摔了下来。宁瑞用自己的身体垫住了她,额角正磕在木梯一角,顿时鲜血横流。
大殿里一片惊呼,陛下大步走下来,宽大的手掌将爱女拥在怀中,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着怀里惊魂未定的少女。两个宫女上前用手绢捂住宁瑞的额头,将她扶了下来。
大尚宫连忙上前慰问道:“公主金体可无恙?”
那少女窝在父亲怀里,漂亮的眼珠转了转,对着宁瑞扬扬下巴:“我又没事,你看看她吧。”
大尚宫柔声笑道:“公主无恙便好,您还不习惯罗裙,可不能再这般冒失。您若有一丝闪失,奴婢万死都担待不起啊。”
少女厌烦地瞪了她一眼,肆无忌惮地表露内心的不满。陛下哈哈大笑,将她娇小的身子抱得更紧,好像一松手她就会再掉下去似的。安抚好心爱的女儿,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将视线投向宁瑞,他只是伸出手指点了点她,大尚宫便心领神会欠身道:“必不负陛下所望。”
宁瑞猜不透这无声的命令里又包含了多少不讲情面的期许,她只是知道,平日里不苟言笑、面若寒霜的大尚宫,今天对她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她本是个很美的女人,优雅又动人,这样昙花一现的笑容深深刻在宁瑞的脑海里,如化开了的冰面,让她日以继夜的痛苦都在此刻得到了安慰。
面圣之后,宁瑞终于从大尚宫口中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使命。那个在陛下面前承欢膝下的少女就是她们今后的主人,她要用她的全部生命去尽心尽力服侍于她,容不得一点的差错。
如果那个少女是光,那么她就是影。她必须无时不刻不在她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打点她一切起居,在她迷茫的时候指点她前进的道路,并在她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挡在她身前……像一个影子,躲藏在她华丽的身影背后,默默成就她的光辉。
“你叫什么名字。”大尚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