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 / 7)
“那现在我们就开始吧。”
电视屏幕上理查德·奥尔迪斯博士的影像似乎晃歪了一点,然后又自己调正了。九张脸凝望着他,等着这位教授开始讲课。他们猜测着他会不会高诉大家他十二年前曾做过的事。那两起凶案(一把斧头,大家都相信这是作案的凶器,但却一直没有找到),杜孟大学里那可怕的场景……无人知晓这是否会是讨论的话题。他应该是不能谈起这些罪行的,但奥尔迪斯不像是个会按规矩出牌的人。
“什么是文学?”教授现在问道。
学生们都不作生,犹豫不决地沉默着。
奥尔迪斯笑了笑,向前倾了倾身子。他的眼睛,鬼鬼祟祟、乌黑油亮的,带着一丝黑色幽默,飞快地掠过教室,搜索着他们。
“坦纳先生,”他从一定是放在摄像机画面外的一张班级花名册里轻声念出一个名字,“请告诉大家你认为文学是什么。”
这个名叫迈克尔·坦纳的男生开始发言。由于是对着屏幕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文学就是各种书的集合,”他说,“名家大作。”
“那在你看来,什么才是名家大作呢?”
“福克纳、乔伊斯、伍尔夫。多数是现代主义作家。”
奥尔迪斯的脸上掠过一团阴影。“现代主义作家谋杀了太多美好的东西。”
那男生缩回座椅里。
“凯恩先生,”奥尔迪斯叫道,“什么是文学?”
“文学就是你读一本书时的感受。”克里斯蒂安·凯恩,坐在第二排的一个小个男孩回答道。他穿着一件牛仔外套,袖子上布满了难看的斑点。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高大,这样把自己提到平时总是高他一头的人的海拔。他做到了,勉勉强强。他能做到这样是因为他本人聪明过人。
“噢,一个有感受的人,我喜欢,凯恩先生。告诉我——你读伊萨克·巴别尔时感受到了什么?或者是鲍里斯·皮利尼亚克?这个人至死未能平反昭雪,最后死在行刑队枪下,尸体留给鸟啄食。或者陀思妥耶夫斯基?当你读到《罪与罚》中有关拉斯柯尔尼科夫拿斧子的那些场景时,你感受到了什么?”
斧子。这个词响彻了整个教室。所有人都静静地坐着,等着另一只鞋落下来。
但是它没有。理查德·奥尔迪斯毫不畏缩,看上去并不像刚犯了个错。也许那个词,那个脱口而出的斧子,本来就是要放在那儿的。也许他事先早已设计好这样的植入情节,故意把这个词写入了讲稿。他是这种人吗?他们猜测着。他是那种会和自己的学生玩头脑游戏的人吗?“我感到憎恶,”凯恩说道,“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
“所有人?”
“所有对正常的理智情感有共鸣的人。”
奥尔迪斯发出一声短促、尖刻的蔑笑。
“你们知道我第一次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时感受到了什么吗?”奥尔迪斯说道,“我感到释然。因为拉斯柯尔尼科夫没能逃脱他对隐喻意义上的妹妹和母亲犯下的罪行而应受的惩罚。他毕竟还不是个超人。这就是我第一次读那本书时的感受,这种心情,当时带着悲伤。我自己也命中注定成不了超人。我自己也没法逃脱惩罚。”
教授似乎皱了皱眉,那道惨白的阴影又滑过了他的脸庞。他身后的两名守卫换了班。
“希普利女士,”他说,“你能告诉我们什么是文学吗?”
第二排的一名女生面带犹豫。其余的学生都望着她,这个漂亮、神秘的佛蒙特女孩。亚历克丝·希普利一头笔直的长发在教室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她有些固执己见,锋芒毕露,而要是你不认识她,她可能用她的诚恳让你缴械——正如她的专注一样。她还没告诉任何人(她喜欢死守秘密直到再也守不住为止),她春天就要去哈佛的研究生院了。
“文学就是爱情。”这个女生答道。
“你相信爱情吗,希普利女士?”
“是的。”
“那么你一定也相信文学。”
“非常相信。”
“那你对文学,就像爱情一样,可能造成伤害的可能性又怎么看?”
女孩耸耸肩,并未被吓住。对着学生们的摄像机抓拍到了这个细节,奥尔迪斯的眼睛往上一扬,那儿一定有一台他自己的监视器,用来
观看地下教室里的动静。他微微笑了:他喜欢这种本能的,几乎是反抗式的姿态。“如果文学能让我们有所感,”她说道,“那它为什么不能让我们感到痛呢?”
“书就像刀。”
“或箭。”
奥尔迪斯收回身体,愈发有了兴致。“燃烧的箭。”
只见亚历克丝又一次耸肩。“或斧头。”
然后发生了一件事情。
奥尔迪斯的脸变得通红。他在座椅上挺直了身子,仿佛被一股电流劈中似的,双手紧抠着自己的喉咙。接着他开始翻滚,但仍坐得直直的,椅腿在他身下发疯似的敲着地面。看起来他似乎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