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4)
时间一长,学生便也将此事慢慢淡忘了……”语音一变,颇有些激动之意,道:“……直到三日之前,学生从云南一路匆匆赶回,夜间宿在船上,不知如何,竟做了一个梦……说是梦,其实又不象是梦……倒更象是……象是尘封的一段记忆忽然苏醒一般,正是当日翻开这卷奇书的情形……学生记起,那时有一个女子声音说道,郦丞相将于今日莅临这‘静心楼’翻阅此书,并嘱咐学生将此书转赠与相爷……”说着将手中书卷双手奉上。
孟丽君接过书卷,忍不住又一次翻开查看,仍然空白无字。殷溪霆又道:“学生亦知此事委实荒诞,本待不予理会,不想接连三晚,竟是夜夜如此,记忆一次比一次清晰,那女子的话语便直如印入脑海一般,容不得学生不信。是以昨日船一靠岸,学生便急急赶到驿馆,一来久闻相爷盛名,急欲拜会,二则也是为试探此事真假,却不想……”
孟丽君莞尔一笑,接口道:“……却不想碰上驿吏索贿,你立时猜知本相昨日不在驿馆,那人所言不虚,你果然白走一遭,是么?”殷溪霆也笑道:“原来相爷竟也听说此事了。不错,那驿馆年久失修,四面透风,声音传得极远,那驿吏便有天大胆子,又岂敢在郦相爷眼皮底下公然索贿?自是相爷不在,他方有恃无恐。”
孟丽君缓缓说道:“陈知府贪赃枉法、颟顸无能,治下驿馆破败、驿吏贪婪,荆州百姓想已久受其害。本相业已上奏朝廷,不日将有新任知府到任,地方吏治必能整肃一新。本相虽为钦差,却是不便过于干预地方政务。”殷溪霆颔首道:“学生明白这个道理。相爷为我朝中流砥柱,辅佐圣主,决断朝政,此乃丞相之职。事必躬亲,却大可不必,如此反乱了朝廷上下各司职分。”
孟丽君不觉暗暗点头,心道此人见识不凡,胜过朝中某些官员。世人皆赞蜀汉丞相诸葛亮事必躬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乃是历朝历代丞相典范,孟丽君对此却颇不以为然。治理天下何等纷繁杂复,若凡事都亲自过问,亲自操持,便是不眠不休也不能够。何况如此一来,不但扰乱了有司正常秩序,更妨碍了各级部属官员各施其能。身为百官之首的大丞相,其主要职责有二:其一是考察民情民生,以辅佐君王制定治国之策,其二是举贤荐能,督察百官各行其责,并居中斡旋调解。孟丽君此番南巡,虽也受理了不少民间冤案,罢免处置了几个贪官污吏,却不过是顺便而为,并非南巡之主要目的。然而寻常百姓不明此理,难免对此夸大其词。
孟丽君再看了手中奇书一眼,知道个中秘密,非一时半刻能解。既然那位奇人要殷溪霆将此书转赠自己,而书的封面上又曾现出“孟丽君”几个字,此事当与自己密切关联。方才殷溪霆也说,他这段记忆是在三日之前突然复苏过来,莫非将来的某一日,自己也会蓦然记起今日翻看这卷奇书的情形么?想到这里,不觉颇为期待。将奇书郑而重之地收入怀中,目光朝殷溪霆望去,正与他眼光相对,两人一视之下已有默契:此事之奇,非亲身经历之人不能体会,自是法不传六耳,不会泄漏与旁人知晓了。
孟丽君忆起今日来此的初衷,端起案上茶杯,道:“子威,听说你此番率领船队,不远千里运粮前往云南,救助无数难民于水火之中。如此义举,令人好生钦敬。本相这里以茶代酒,敬你一盏,请!”说罢向殷溪霆举手示意,自己先一饮而尽。
殷溪霆微微一笑,道:“不敢。”也举起茶杯饮了,方道:“学生此番所运米粮,于云南难民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好在回转途中,陆续见到另外数支船队,船上米粮,算来当能解云贵两省燃眉之急。听荣将军言道,再有半月朝廷赈粮便能抵达云贵,百姓安然过冬乃是当前首要大事。待到来年开春,学生还要再入云南,运上一批谷种,以备春耕……”
孟丽君不觉奇道:“来年开春?难道子威竟不打算前去京城,赴考恩科会试么?”这“静心楼”内藏书之多,便在京城也不多见,殷溪霆方才亦说“自幼喜好读书”,三年一度的春闱会试,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乃是头等要事。来年因赶上太后五十寿诞,又有皇帝三十岁万寿节,早颁下特旨开设恩科,有些读书人便是身染重病,爬也要爬去京城的,不想殷溪霆对此竟似浑不在意,不由令孟丽君颇感意外。
殷溪霆坦然道:“不错。五年前因先父执意相逼,学生无奈之下参加乡试中了举人。后来先父不幸病故,此后两科春闱,学生便都不曾赴考,今后也不打算赴考。”孟丽君一惊,道:“五年前?那时你才只十……”
殷溪霆道:“十二岁。”起身踱了几步,转过身子,眼中浮现出一抹傲色,说道:“非是学生狂妄自夸,学生若肯去赴那春闱会试,只消主考公允清正,取个三榜之内的功名,便如探囊取物一般。”话语中满是自信之色。
孟丽君不置可否,只问道:“既如此,子威却为何不去赴考?”殷溪霆眼光转向窗外,过得好一会,方道:“便是中了状元却又如何?学生的想法离经叛道,终归无法施行。倒不如隐于地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为好。”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仿佛喃喃自语,面上闪过一丝黯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