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之恨(2 / 2)
就是一整天,他们在这里模仿寻常人家的生活,洗衣、生火、做饭,夕阳西下时,竟见到炊烟袅袅,在石砖照壁间幽然浮动。
因为荒园的绝对禁闭性,江湖上有很多对它的猜测和传言。传言各有离奇,不一而同,但有一点大家都有共识:这里面李鹤豢养着一匹异兽,是从前在连云门后山上的莽苍狼。
——他们不知道,那匹莽苍狼,其实就是李鹤自己。
是他天蚕狼毒发作时的模样。天蚕狼毒发作时,浑身每一个关节、每一寸骨骼都无比剧烈的疼痛,在这种剧烈的疼痛中关节骨骼会分裂和膨胀,膨胀的关节和骨骼撕扯着紧贴在上面的肌肉和皮肤,而皮肤上好似有千万只火蚁在啃咬,皮肤上迅速长出兽毛;此时人早就失去了意识,浑身都剧烈的痉挛,只在这种巨大的无可比拟的痛苦中大声的嚎叫着。
这种猛兽一样的巨大的嚎叫声就从荒园里传出来,在夜空里震动穿梭,直到城门口,都能听见低迷的“呜……呜……”声。
他父亲李卓发作的时候比这还要更为严重些。李鹤异变时,还能看出人的模样,李卓完全是猛兽的样子。李卓是直接中毒,李鹤是二次传染。天蚕狼毒制毒的方法早已失传,这种毒丸在那时也只剩一颗,在一位隐居的湘西蛊医手里。那名蛊医古古怪怪,只沉迷于制毒研毒,从不问江湖世事,只是他的一个徒弟,是李卓的仇家。
他偷了那颗毒丸,暗暗对李卓下了毒。
天蚕狼毒发作时六亲不认,极为嗜血残暴,会精准而迅速的毁灭眼前一切的活物。李卓发作时,只认得自己的妻子莫琳琅。所以他们的两个儿子:李萧然和李鹤随都要远远的跑开。但是有一次,李萧然在跑开的过程中突然摔倒了,异变成兽的李卓挣脱了莫琳琅的怀抱,冲过来扑向萧然。鹤随发现萧然没有跟上,回头一看,李卓正张开血盆大口扑向萧然,他想也没想,扑过去抱住萧然,挡在他前面。随着背上一阵剧烈的刺痛和母亲莫琳琅绝望的呼喊,李鹤随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看见母亲温柔悲伤的眼神,眼睛都肿成了核桃,还在不停的流泪,父亲也流着泪。李鹤随开口道:“爹、娘,不要哭了,我背上一点也不痛。”
李鹤当时并不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以为背上的伤,好好休养就会恢复的。
后来,他们一家人去找湘西那个蛊医,跪下来求他求了很久。从前李卓中毒时也去找过他,他当然是避而不见不理不睬。——那个偷药的徒弟也早已被他处死了。
那时李卓只得作罢。因为知道这种怪人,完全没有逻辑人情和道理可讲,他们也不便在同一个地方久作耽延。
但是这一次,情况大不相同了。
现在已经忘记了那时是跪了多久,他只记得自己是躺在担架上,望着淡漠的天空,天光呛着自己的眼睛。手心里是另一只嫩嫩的小手,是萧然一直攥着他。
那名蛊医终于开门。其实他只是开门拿药材。但是他一看见李鹤随和李萧然,突然神色大变,泪如泉涌。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所有人讶异。
也许是他自己曾经有一对这么大的孩子?不得而知。
总之他们是终于把担架抬进了那个蛊医的屋子里。屋子里阴阴暗暗的,挂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空气里有很多种浓烈的气味相混合,让人想吐。
“此种天蚕狼毒,年代久远,制毒方法早就失传了,毒理药理也不甚清楚。这么多年只流传下来一颗毒丸,也只剩下一颗解药。”
“说是解药,其实是颗半解药。需混入人血里,封入莽苍玉中,一起温育十年,方可起效。十年之后,要放入当年献血那人的掌心,并以其掌心新鲜温血融化这莽苍玉,方可取出育成的解药。便可解此毒。”
“如果那献血者十年之后死了,可如何呢?”
“那莽苍玉就无法融化,里面的解药也取不出来了!”
“……那就砸开这玉……”
“杀鸡取卵,鸡死了,蛋也得不到!不仅是这十年,就是十年之后,如果玉有毁损,里面的解药也一同毁损了,你们就永远得不到天蚕狼毒的解药。”
这些话,性命攸关,他一字一句都记得很清楚。
“现在,是谁要献血?是你夫妇,还是这个小娃娃?”
他们选择了萧然。
半解药成功育进莽苍玉中后,李卓夫妇就带着孩子离开了那里。他们走之前,蛊医还再三询问他们尙有无其他需要,与之前冷淡的态度截然相反。他们夫妇一离开,蛊医就放了一把大火,把屋子、屋子里的奇药奇书,连同他自己,——通通烧了个干净!
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的故事是怎样。
那颗封存着解药的莽苍玉就一直戴在李鹤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