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碎金盏(6)(1 / 2)
5.
皇帝齐宏的病,在整整十天后,如同病发时的毫无征兆,又莫名其妙地痊愈。次日,即是五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这一天,将为每一个局内人把命运定盘。
长河晓星,四更。床上的一条薄毯下,躺着曾叱咤一时的奸雄王却钊,双目闭得死死的,似乎不愿往床边多瞧一眼。坐在床边的是他的三子,王正廷。王正廷对老父的态度并不在意,反而从细藤靠椅上俯过身,细心地帮其掖好被角,“父亲,儿子今日一去,必定翻转乾坤、重振王门,您老静候佳音。”
遥遥对应的,则是深宫内其胞妹东太后王氏的一阵冷颤。太监吴染忙替女主托稳烟杆,“太后不必担心,早年事败是因为西面的从中作梗,如今可是西面自己要同主子联手,必然万无一失。”
“万一……”
“没有万一。”暗黝黝的乾清宫寝殿内,喜荷打断了齐宏的犹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儿臣不是想要罢手。”齐宏悠悠地吐口气,极郑重地凝目相对,“母后,你可答应过儿臣,绝不伤皇叔的性命,等政局稳定之后,会重新赐爵封王,让他荣养天年。”
喜荷置身事外地一笑,“你是天子,你做主。”
熹光初开,自冷青色的天穹下,渐浮出了宏伟得一层套一层、一城套一城的,一个无边无际连环套的,紫禁城。
所有人都已到齐,只等待着——
齐奢来了,迟来,仍不慌不忙地,带残疾的右腿稍微在门槛上挂一下,走几步,停住,“臣齐奢跪请两宫太后、皇上万安。”
沉沉的宫门在其身后徐徐地合死。
东暖阁中习设如常,以金漆九龙大椅上的齐宏为界,齐奢与王正廷在西,东边一道纱幕内并坐着喜荷与王氏。
“摄政王起来。”
是喜荷的声音,非常地淡,而静,静似结固。
齐奢的声音也不存一丝摇荡或起伏,端正平稳:“皇上圣躬欠安,臣几次三番请求入宫侍疾,却均未获允准。今亲见圣体大安,臣心甚慰。”
有人哼了一声,依旧是喜荷。隔着纱幕,影影绰绰的,她明黄色的金甲套拂过了身上百花撵龙的吉服,“今日之所以秘宣二位入宫,正与此事有关。皇帝无缘无故圣躬不豫,太医院上下却都诊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昨天,有人在皇帝的床底下发现了这个——”
接替从前赵胜在西太后身边的位置的是他的徒弟全福,全福捧过了画得满满当当的一张纸,走近来,先后呈给座下的两人。齐奢皮里阳秋地乜一眼,王正廷也只点点头,这纸就又回到了喜荷的指间。
她再一次扬起纸张晃了晃,“这东西,学名叫做‘乾坤十八地狱图’,是用来做什么的,就不必我多说了吧!还好皇帝有上天庇佑,龙气旺盛,方才得脱大难。这种魇压的妖法,必须得有被害人详细的生辰八字。而就在皇帝发病的几天前,有人去过皇史馆,把记载着皇帝八字的玉牒悄悄地借了出来。”
此言一出,事情便显而易见。皇史馆里所存放的“玉牒”乃是记录着皇家子弟降生的地点、日期、时辰、八字、生母、在场人……等一切信息的档案。谁借走了齐宏的玉牒,谁自然就是下咒的凶手。
喜荷有意地顿一下,接着就唤:“王大人!”
王正廷肃然躬身,“臣在。”
“当天看馆的守军有一人知道详情,是不是?”
“回太后,正是。”
“此人现在何处?”
“就在外头等候传召。”
“带进来。”
人被带了进来,哆哆嗦嗦,形容猥琐,只知道磕头称“万岁”。喜荷厌烦地摁住了手边的金线蟒引枕,横锁起眉头,“你当班那天,有人去过皇史馆借皇帝的玉牒看过,有这事儿没有?”
那人眼皮都不敢抬,连叩了两下头,“有,有这事儿。”
“皇帝的玉牒机密异常,你们为何私自出借?”
“因为那人的面子太大,小的们不敢不借。”
喜荷猛把手往雕龙宝座的扶手上一拍,勃然震怒道:“混账!在国法前,面子又值几何?你如此玩忽渎职,就该狠狠治罪!”
守军更是魂飞魄散,叩首如鸡啄米,“皇太后息怒!皇太后息怒!小的不敢渎职,小的虽被迫将圣上的玉牒借出,但也照规矩叫那人写下了借据。”
一直没有说话的东太后王氏此际将修长的脖子从真珠翠领里长探出,似一尾擎身直立的响尾蛇,“哦?借据在哪儿?”
“就在小人这里!”守军从怀里拽出一张纸,直直地举起在半空中。
王氏拨了拨鬓角的一支玉雕镂丹凤,耳下的金龙衔火坠跟着打了个滴溜,“写借据的人是谁?”
守军四方环视一下,再一次垂下了头,“写借据的人,就在这屋里。”
纱屏后,王氏跟喜荷对了个眼神,口气既紧张又期盼:“你不要怕,只管说,恕你无罪。”
“是。”该人放下了手,把手间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