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忆王孙(12)(2 / 2)
能和我的小猫挤在一块取暖。身边那一群拜高踩低的太监们就明目张胆地奚落我这个废王,说他们如果是我,宁愿躺在床上被活活冻死也不会下地跑,因为我跑起来的样子——他们说——‘活像只一瘸一拐的大马猴儿’。”
青田早知道齐奢有一段被幽禁的经历,却从不了解这经历中隐含着如此之多的苦痛和屈辱。她震惊地瞧向他,但只在他眼中瞧见了火苗的倒影,金澄而温暖。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躺到那破屋的床上被活活冻死,既然看起来,我活着已没有任何必要。每天夜里我抱着我的猫,脑袋里只有四个字:幽禁终身,幽禁终身。但每天早上起来,我照样习字、跑步、开弓……任由一帮奴才们折辱取乐。然后突然有一天,一切都改变了。”齐奢扔开了手里的树枝,偏着脸避过烟,“四年,我等了四年,只有我自己,没有任何人在身边宽解我、开导我。现在,你至少还有我。”
青田几乎不敢再盯着这燃烧着金火苗的一对眼看了,她急速地拨转视线,朝熊熊的火堆直凝了半晌,“三爷——”
“嗯?”
“你最绝望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想两件事。”
“哪两件?”
齐奢的目光穿过枝叶间的稀疏,直指向天穹,“头顶上的星,”接着他把触碰过火与星的眸子指向她,她身体的最深处,“跟我们胸膛里的心。”
广袤的林中,每一棵树都在土地里深深地扎根,却又全力地向上伸展着,以期触碰永无法触碰到的天空。其姿态,分明是譬喻之象。于是,就在无穷的譬喻的包围间,男与女仰望着星空,守坐着一团搏动的火焰。
火一点一点地黯淡,又一阵冷风袭来。青田一边拿两手蹭了蹭满面的热泪,一边打了个寒颤。
齐奢把剩下的兔肉掷去地上,“走吧。”
青田愕然,“哪儿去?”
“回驿馆。”
“不是迷路了吗?”
齐奢垂目下视,却将手抬起在耳边往上一指,“紫微星,恒指正北。”他向她投过了一瞥,冷漠或落寞交织难分,“人自觉离死比较近的时候,容易真情流露。你平常喜怒不形,要么就同我插科打诨,我只是想弄清你心底的想法。知道你还想着你那‘傻、小、子’,我也就明白该怎么做了,要不难免躁进。说白了,我就是借机诈你一诈。”
登时间,青田就觉得一股子热血涌上头,红涨了满脸,人一分分地从地下立起,两手在身侧捏成拳,“你——”
齐奢大不耐烦地头一拧,抽出了腰间的马鞭朝前一点,“你知道天底下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都什么面相吗?就你现在这样!吃了我打的兔子,往我心上戳一刀,还摆出一副别人都欠你的表情。”他几脚踢开了地下的火堆,又将星星零火踩灭。黑暗中,他们谁也看不见谁、谁也不看谁,各自攀上了马背。
夜晚下了重雾,两匹马一前一后地穿行于林间。渐渐地,开始出现了点点火光,随即是愈来愈多的人声:“王爷,王爷!王爷在这儿!周公公,王爷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