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4)
在疗养院的日子静如止水,漫长且重复,仿佛一本平铺直叙的书,即使抽去几页,也不会有人察觉。
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而缓慢。
陆痕钦早已成为鹤栖老人口中“别人家的孙女婿”,光是肯放下一切长久地陪伴老人,并且始终温柔耐心,就已足够被交口称赞为难得的孝心。
他戏做得周全,偶尔会离开几日,有时是因“工作”不得不走,更多时候,是因为小婵“出差远行”,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他总要“去见她”。
何寻雁见两人如此恩爱,比什么都开心。
每次回来,陆痕钦总会带些东西,说是小婵捎的。
他练得一手足以以假乱真的仿写,夏听婵的字迹在他笔下能复现八九分,连最亲近的人也难辨真伪。
他会特意买来喜气洋洋的红信封,在封面上模仿她飞扬洒脱的笔迹,写下“祝奶奶身体健康!”,内里除了厚厚的现金,还总附一页短笺,以夏听婵的口吻编几段她近期生活与工作的趣闻。
老人起初舍不得拆红包,自他提醒里面有信,便次次迫不及待拆开,戴上老花镜,笑着逐字慢读。
那些钱因为拆开后,她也开始舍得用了,偶尔买些点心水果分给其他老人,显摆着说:“是我家小婵给的,她非要我花,说用掉了她才高兴。”
说着说着,眼眶就微微泛红,然后将那些信笺一一收好,不知不觉已经集了一叠。
陆痕钦自己也不知道原来他可以写出这么多有关夏听婵的生活,有时候想想,大脑真是善于欺骗,他以前能幻觉出她的模样,现在又可以杜撰出她那么多的故事,拿来骗别人,也拿来骗自己。
他常常翻阅网络上那些关于她的留言,将陌生人的喜爱化作她身边人的关怀一一写进信里。他要让何寻雁知道,夏听婵始终被很多人深深爱着。
没有他,她也会有其他爱她的人。
这个念头让他开心,也让他难过。
他偶尔也在想,想象的故事会不会也像是厚厚的旧照片一样,终究有一天会讲完呢?
会不会也褪了色,他缺席的这些年,她可能会有新的爱好和习惯,他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探寻她的痕迹,却又迟迟不敢踏进她曾经独居的家。
他总悲观地觉得,那个空间大概不欢迎他。她当年分手时那样厌他、恨他,如今回想,或许那被他视若珍宝的六年,于她而言尽是忍耐。
或许如果没有陆文成,她根本不会愿意看他一眼。
乔蒂她们隔段时间便会联系陆痕钦。每当医疗记录里登记的复查时间临近,她们的电话便会提前到来,用看似寻常的问候,谨慎地评估他声音里的情绪底色,判断他精神世界的状况。
尤其是在陆痕钦彻底脱离昭泰事务,将重心放在创立“婵光基金会”,并注入了庞大的启动资金之后,白昊英的担忧几乎达到了顶点。
他怕陆痕钦又一次沉溺在过往的泥潭里,用另一种方式完成自我放逐。
基金会的成立发布会办得极其高调,尽管陆痕钦本人未曾露面,但到场坐镇的是几位德高望重的前大法官和著名学者,甚至还有几位国会人士作为特邀嘉宾来体现政治正确性与合法性,令基金会一夜之间成为业内瞩目的焦点。
它吸引了许多和夏听婵一样,怀揣理想、才华与勇气的人,有调查记者、律师、黑客和技术专家……它的宗旨是为那些因揭露不公而陷入困境的吹哨人提供全面的法律支援和生活保障。
基金会让夏听婵以一种更永恒的方式“活”了下来。陆痕钦大多时候觉得这样能让更多的人一直记住她,让她的故事不因乔蒂口中的“时间会模糊一切”而消散。
而在那些情绪失控、阴郁弥漫的时刻,他则会偏执地想,她在明处成为被颂扬的符号,
他在暗处成为提供资源的影子。基金会又一次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他永远无法与她厘清关系,无法做到体面、斯文地告别,他只会带着复杂难言的爱和恨意、扭曲的占有欲和近乎疯狂的执念,将两人的命运越缠越紧,至死方休。
这些自然不能对心理医生说,陆痕钦只说自己过得很规律简单,他在一个没什么社交压力,节奏缓慢的疗养院里,而且他也会经常出去走走,比如去逛逛公园。
他还是时常睡不好,每次醒来就开车去沙桐公园。那里如今建设得极美,绿意沁人,生态极佳。晨起锻炼和傍晚散步的人很多,里面还有许多野生小动物,山雀和珠颈斑鸠栖息在树上,还有叫声动听的乌鸫,松鼠偶尔会冒出来,飞也似地从地上跑过,然后迅速上了树用大尾巴遮住自己,因为周边有个小学,好多小朋友会来这里投喂,导致它们都不怕人了。
公园里那一汪清澈的湖泊,是由当年夏听婵殉职时被烈焰烧焦的那片土地改建而成。为了引进这片水源,城建部门花了大力气,昭泰也投入了巨额资金。如今这里水质清澈,偶尔会有白鹭和黑水鸡在水面短暂停留,每当湖心亭的游客发出“哇哇哇”的惊呼声,它们便扑扇着翅膀飞远。
*
阮成礼和宰荣浩得知陆痕钦回国,特意组了个小局,叫上几位相熟的老同学,说好就简单吃个饭。
席间气氛起初还算克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绕开某个名字,只聊近况与闲篇。
直到有人喝多了,举着酒杯开始追忆往昔,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