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瓮中捉鳖(2 / 2)
陆既明伸出食指,弯腰将沈馥挡脸的流苏撩开,露出他微张的嘴唇。他拿出一管唇膏,细细地地沿着沈馥的唇线,一点点涂上艳红色。沈馥低垂着眼,睫毛轻颤,一动不动。陆既明涂抹得并不熟练,一不小心就抹花了。
“别动。” 陆既明沉声说道。
他捏住沈馥的下巴,用指腹抹掉多余的部分,他手指上也就多了一抹艳红。
陆既明手一松,那些簌簌响动的流苏重新将沈馥的脸遮住,这一回,影影绰绰中,最夺目的只剩下那两瓣艳红的嘴唇。
“走吧。” 陆既明牵起沈馥的手。
沈馥不喜欢绊腿的马面裙,也不习惯狭小挤脚的绣鞋,他问:“去哪里。”
陆既明轻轻一笑,冷冷道:“总要拜见了长辈才算礼成。”
沈馥看不清路,他的视线之内只能看清自己的脚底,他只能被陆既明牵着,跟着他一路走。偌大的院子里,寂静得犹如墓园,一点儿人烟也没有。沈馥心里七上八下,想着陆既明总不会是带他去拜父母的牌位吧?这个婚礼竟是认真的?
远远地,沈馥听到了一阵怪声传来。
隐隐预约的,好像是野兽濒死前的喘息,又好像是拉动破旧风箱时那不堪重负的吱呀。在空寂无人的院子里,这一声格外瘆人,沈馥被吓了一跳,猛地捏了一下陆既明的手。陆既明回头看了他一眼,戏谑道:“看你天不怕地不怕的,难道怕鬼?”
沈馥低头不语,心想,世上如果有鬼,也是先把你收了。
陆既明伸手推开了一扇门,那怪声更大了。
沈馥跟着他跨进门去,裙摆绊腿,脚步不稳,遮挡视线的流苏簌簌作响,沈馥勉强看清了房间中椅子上坐个人,眯眼细看,竟是未曾露面的陆重山,那一阵怪声居然是由他发出来的。
陆既明牵着他立在陆重山面前。
那阵怪声更响了,沈馥大着胆子,伸手将挡眼的流苏拨开一点,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陆重山比起上一回见到时更瘦了,原本还算是精瘦,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瘫软在座椅上,扶着椅子扶手,不住粗喘,出气比入气少,五官全部挤在一起,脸上沟壑纵横,涕泗横流。沈馥心里一惊,这竟是像那些犯了烟瘾的烟鬼。
陆既明拽着沈馥往前一步,沈馥松开手,那流苏又重新晃晃荡荡地挡在他面前。
“我长得像他吗?” 陆既明问,“你的宝贝儿子。”
陆重山只是从喉咙里不住地发出 “赫赫” 声,也不知神志是否清醒。
陆既明拉了一把,沈馥往前两步,立在了陆重山面前。陆既明声音很轻很冷,在昏暗的房间里,像毒蛇吐信时的 “嘶嘶” 声:“你想起她来了吗?像不像?”
陆重山那浑浊的双眸见到了穿着嫁衣的沈馥,好似真的想起了什么来,大叫一声,往前一扑。沈馥一惊,幸好被陆既明往后一拉,没被陆重山扑到,扬起的裙摆在陆重山白骨似的手中滑过,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沈馥立在原地,看见陆既明站在他前面,低着头,好似在俯视最不足道的蝼蚁。
“你摆布所有人的时候有想到今天吗?你指挥他们结婚的时候很得意吧?你故意让我妈染上烟瘾生不如死的时候,有想过自己也有今天吗?你以为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吗——”
陆既明一句一句地问,一句比一句轻,一句比一句冷。
“我今天来是特意让你看看,你摆布不了我。”
趴在地上的陆重山说不清话,像只濒死的野兽一般往前爬了爬,嘴巴里不知在叫喊些什么。陆既明半步都没退,任由陆重山徒劳地抓挠他的鞋面。
“你在叫人吗?叫谁?你的好侄孙远在西北,你的得力助手们全部被我请来了,团团围在宴会厅里。”
沈馥回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小院里寂静无人,整个醇园也格外安静。
远处突然有 “砰” 的一声枪响起,天空中有一群鸟扑簌簌飞起,远远看去,只是几个小黑点在满天霞光中四散。
怪不得陆既明今天假作婚礼,大宴宾客,原来是为了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沈馥极目远眺之处,宴会厅三楼,昏暗的藏书室里,沈令仪被这一声近在楼下的枪声惊着了,抬眼看向面前的于维鸿。
于维鸿反手将手枪塞回后腰处,看着沈令仪,微微眯眼,将之前和善斯文的面具撕下,显得狡猾而阴鸷。
他说:“我之前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帮我递陆家的消息,我帮你们离开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