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1 / 4)
踩过了方才他随意弃置在地板上的白色浴巾。
林琅感觉那条浴巾就是自己。
花编辑在洗手间里骂骂咧咧地清洗着自己的手。
听着水声,林琅想了想,又走到卫生间门口鞠了一躬:“对不起对不起……那我先走了。”
“行你走吧。”花编辑冷淡着,看了林琅一眼:“你这……可不是我弄的。”
“真不是真不是!”林琅猛烈地点头——花编辑试着撇清关系,应该是还打算和自己保留“继续合作”的最低限度的体面吧?林琅这般理解,又继续鞠了几个躬:“是我自己有病!”
花编辑没说话。
林琅转身走。
走出一步还是害怕,又回头,鼓了好半天勇气才问他,说:“以后有稿子您还会找我吗?”
“哦。”花编辑还在反复地搓着手上的污秽。
他说:“那个买断的事儿你好好想想吧,回头给我个回复。”
签约出道的事宜他没再提。
林琅也不敢再问。
走出房间来后林琅只觉得脑子里炸了开,所有思绪都粉碎成尘埃,只剩一阵嗡鸣声。
酒店冷气太足了,林琅在走廊上冻得瑟瑟发抖。
路过一个保洁阿姨时,也没顾得上遮掩自己裆部的半圆形深色——那片污秽太大了,大得像是几乎要把整个自己都逐渐洇染成更深一度的颜色一样。
然后,整个自己都会散发着臭味。
这个世界对自己这种格格不入的人,只有过用力地甩脱,从没有过挽留。
于是好想要……
死掉啊。
还可以活吗?
还有的活吗?
自己少有能够得到的一根救命稻草,如今被自己一泡尿冲得不知所踪了……
以后呢?怎么赚钱?不如真的去做鸭子吧……只不过那些恩客要小心——自己这只“林美人”,到时候会尿他们一身。
不知道为什么,林琅竟在这个关头上荒谬地、“咯咯”地笑出了声。
拐到电梯间的时候林琅恍恍惚惚间注意到了通透的落地窗。
失神地凑上前去看,看得到广袤的城市和涌动着的车流。
林琅有点惧高的。可这时候却也没心情“惧”了。
撞破这块玻璃,任自己掉下去,不得救赎也至少得以解脱吧?林琅这般想——母亲当时拉着自己,一步一步走上还在修葺的建筑台时,她也是这般想吧?
那时候年幼的林琅还不知道妈妈要带自己上楼去做什么,还嬉笑着问她:“站上三楼去能看到爸爸的果园吗?”
果园——父亲服刑的地方被长辈们这么称呼。
“看不到啊。”她说:“看到有什么好?”
可她站到三楼上的时候,却还是用力地抱起自己,问了一句:“琅儿看得到果园吗?”
林琅有点惧高的。可这时候却也没心情“惧”了。
努力地张望了好久,他告诉妈妈:“看不到呀!”
她嚎啕起来。她似乎惯性地隐忍痛苦,就连哭的时候,都用力地压抑自己喉头不许发出声音。
于是发出了一种粗重的呼吸声——像是剧烈的呼吸,可剧烈的程度又脱离了“呼吸”的范畴;像是周身浸入浓浆之中的人想获取一丝丝的氧气,可拼命吸入口鼻的,又都是肮脏污秽。
于是她抱着自己向后倒去。
她死了,他没死。
他摔懵了,吃了钝痛的身体失了禁。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回头看到她在地上,面目全非着。她叹出的最后一口气路过涨满血液的喉管,带出一阵含糊而悠长的喑哑。
他身上沾满了她的血,有气味,还有温度;拍不掉,拍不干净。
他想有一场大雨,把这些都冲干净,冲到看不见为止,一点都看不见为止。
可并没有大雨。
可越拍越脏。
可越拍,越害怕。
林琅没忍住干呕了起来。
路过于电梯间的人流太多,众目睽睽下林琅却意识到自己失却了羞耻心。
他坦然地站着,任失禁后的狼狈局面被目睹,被讨论。
像很多人曾面目狰狞地问过自己“你为什么不和你妈一起死呢?”一般,林琅也突然疑惑起来。
“活下来的目的是什么?”
活在一个没有光的世界里,从生到死无非是趟过一程泥泞而已,目的是什么?
距离很远的地面上车水马龙商旅辐辏;唯独站在这里的自己丑陋不堪。
电梯不知道第几次停在这一层时,从里面出来两个人,似乎是一对情侣。
女生笑说:“周末去都江堰玩?”
男生说:“好啊那我去做攻略。”
林琅恍惚间又回忆起一个片段。
——“你去过都江堰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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