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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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凤莲坐在她屋前的榉树下乘凉,半眯着眼,轻摇手中精巧的檀香扇。这个女人的美丽在镇上是众所周知的,在她初露风华的十三四岁,提亲的人已踏平了凌家的门坎。算算今年,她都过十九了,婚期却遥不可及。
那一年她突然病倒,所有的医生都在叹息:可怜的孩子,恐怕活不过双十!于是,当年络绎不绝的求亲者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踪影。
唉,当年,当年。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她睁开眼,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子走过来,湖蓝的袍裾飘飘摇摇。
“陵小姐。”沈彦青微微欠身,“我刚到府上,过来打个招呼。”
凌凤莲点点头:“我听说了。先生刚从法兰西回来?”
“是啊,去了两年。前阵子家父身体不适,我才提前回来的。”彦青道。
凤莲想了想,问道:“法兰西是个怎样的地方?”
彦青正待说,却又见她挥了挥手。
“别说了,别说了。”她皱起眉头,拈着圆宝领,把自己的下巴往里陷了陷,像是极冷似的。
“凌小姐不舒服?我先走了,小姐好好歇着吧。”彦青道。
凤莲笑了:“呵,告诉你吧,我快死了。你看像不像?”
彦青吃了一惊:“怎么会”
她望着他,站起身:“在这儿呆着,短命。”
他的心猛地一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凤莲往她的房间走去,忽然顿了顿,回过头:“古里镇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如趁早离开吧。”
彦青心中一片迷茫,目光追随她雪白的旗袍边在门口闪过。檀香轻轻地扇动鼻翼,他回想起她的眼中有一抹幽蓝困顿的莹光。
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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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空气浑浊而厚重,彦青感到胸口很闷,几番辗转也无法睡去。他想去开窗却发现窗子都给封死了,只有几缕风的游丝从缝隙中挤进屋内。
什么鬼地方!他低声咒骂道。
两个人影从窗口滑过,高个子的男人愣了愣,回头望向他,一脸惊惶。
“谁?!”男人叫了起来,声音微颤。
彦青忙推门出去,那人看他了一眼,忽然舒了口气:“你是”
“啊!我姓沈,今天刚住在这儿。”彦青解释道。
面前的男人微笑了,伸出手:“噢,差点忘了你今天到!我是凌振君。”
“原来是二公子!”彦青握了握他的手,“久仰。”
“久仰什么?哈哈!”他大笑起来,“我的名声可不好。”
彦青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也笑。
凌振君把他身旁的人影往前拉了拉,“小云,来见见沈少爷!哪天在酒楼里置办几桌给你洗尘,让小云唱几段,他的《拾玉镯》就是去北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他忸怩着,冲彦青笑了笑,又拉拉凌振君的衣袖,低声道:“不早了。”
“好好好,回屋啦。”凌振君拍拍彦青的肩,“明天见。”
“那我的工作是什么呢?”彦青见他转身要走,忙问道。
他摸摸脸颊想了半晌,摇摇头:“生意上的事我可不管,等我哥回来再说吧。”
“那明天”
“这么急干嘛?先玩几天吧!明天我带你逛去!”他笑着眨眨眼,一把搂住小云的腰,“我们回屋吧!”
呵,老子抽鸦片,儿子狎戏子。好个凌家!
彦青望着他们的背影冷笑,他想起了老家的父亲和两个叔父。原来很多东西都是一样的,你以为自己逃离了,其实只是离它更近而已。
穿过花花草草,他看见对面的屋子里也亮着灯,凌凤莲就住在里面。他想象着她也透过花园望着他。
他清楚自己的感觉,他并不喜欢这个女人,但莫名其妙地,他觉得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他们都被囚在笼里,越过铁窗向外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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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家在民初那几年是苏南的首富,沈彦青听说凌老爷子是靠着一担大米发的家,也有人说真正使凌家成为古里霸主的是军火和鸦片,粮食和布料生意只是幌子。彦青不以为然,当时在南方有很多有钱人家的田地都是一半种稻子和棉花,一半种罂粟的。
何必计较太多。
比如现在,凌振君邀他去逛戏院,他能不去吗?
昨晚黑灯瞎火的没看真切,现在朝凌振君望了一眼,倒也是个俊朗英挺的男人,没有他早先猜想的种种猥琐神情。
“坐车还是走着去?”凌振君问他。
“二公子决定吧。”彦青客气道。
凌振君拍拍他的肩,笑道:“客气什么?叫我振君吧。”
“恐怕不大合适,算起来我倒是小您几岁的。”彦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