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孙小臭下山东(2 / 11)
臭儿不认识字,却知道这口棺材了不得,正经的金丝楠木老料,坚硬如铁,不会开的用斧子劈下去直冒火星子,而且这还是口独板的材,也就是大盖、两帮以及下底用的是四块整板,这是最为名贵的,折合成民国时期的银元,这一口大材少说也得两千多块钱。做工也是头一路的,整个棺材浑然天成,不用一根钉子,全是龙凤榫子活,对好了也不用灌浆,凿不穿撬不开,连条缝儿也没有。以往他只挖穷坟,坟中多为薄板棺材,虫蛀鼠咬糟朽不堪,稍一使劲儿就抠开了,里头也没值钱的冥器,想开这样的棺材,得会解鲁班锁,造棺材的一个师父一个传授,没有相同的手法,盗墓的却万变不离其宗,正应了那句话,“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孙小臭儿吃的是这碗饭,此乃看家的本领,正待抠开棺板,怎么就这么寸,突然跑进来两个贩烟土的,一队巡警在后头紧追不舍。合该孙小臭儿不走运,没有发财的命,肥鸭子摆到嘴边也吃不着,巡警没逮住贩烟土的,却把孙小臭儿围住了。十多个巡警打着手电筒,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孙小臭儿,一来知道这厮是个吃臭的,二来从头到脚一身老鼠衣,背了个大麻袋,腰里别着把小铲子,旁边一口大棺材被挖得四面见天,摆明了是在此偷坟掘墓,人赃俱获这还用问吗?当时不由分说,一脚将孙小臭儿踹趴下,七手八脚摁住了,全身上下搜了一个遍,又拎到蓄水池警察所,打入门口的木笼子,等天亮了再往巡警总局送。
蓄水池一带虽然偏僻,治安却比较乱,因为管片儿里有当时最大的两个市场,一个是六合市场,吃的喝的使的用的,卖什么的都有,白天人流量极大,最容易出乱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天津卫著名的“鬼市”,您琢磨琢磨,这能是个好地方吗?说闹鬼吗?闹鬼倒不至于,就是每天半夜之后,有从城里或者是周围城乡来的人,打着灯笼火把,到这儿开始做买卖,天不亮就收摊儿,市场上荧荧灯火、黑暗中人影依稀,犹如阴间的集市一般,故此得名。在这里一出一进的,好人不多坏人不少,神头鬼脸鱼龙混杂,做买卖多以骗人为主,有以次充好的,有整旧如新的,有趁黑调包的,有以假乱真的,就拿卖东西用的杆儿秤来说,这里边就有不少偷手,有的用空心秤砣,有的是大秤小砣,还有的干脆图省事儿,在秤盘子底下挂着一根鱼线,天色昏暗买东西的看不见,称分量的时候小贩用脚一踩鱼线,说多少是多少。总而言之,这里卖的多是小道货、下路货、老虎货,反正没什么好货,久而久之吸引了很多小偷、扒手在这儿销赃,还聚集了很多地痞混混儿。咱这么说吧,害人的勾当加在一起不下百十来种。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在鬼市可站不住脚,就像西头住的这些个居民,无论是拉洋车的、卖破烂的、拾毛篮子的,甭管他们怎么辛勤劳作,最多也就是勉强填饱肚子,有时候买上一个菜瓜,那就是一天的饭食,吃一块萝卜也能顶一顿,那管什么用啊?放个屁就饿了,无奈何只能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有的人家好不容易找街坊四邻、婶子大娘或者亲戚朋友凑上三两个本钱到鬼市去碰碰运气,但只要是一沾上这个地方,往往是落得两手空空,碰得鼻青脸肿,不是正经人能容身的。因此这一带的警力在天津城里城外也算数一数二的了,巡警之多仅次于老龙头警察所,白天站岗,夜里巡逻,就这样依旧是管不过来。
蓄水池警察所没有苦累房,门口常年摆着一大排木笼子,用来关押临时抓来的毛贼、混混儿、骗子手。今天夜里抓来的可不止孙小臭儿一个,旁边还有几个小偷小摸、男盗女娼的。搁在以往,孙小臭儿早吓尿裤了,如今可不一样,刚才被夜巡队连打带捆没机会开口说话,跟他们也说不着,这几个小喽啰怎配臭爷张嘴,有什么话见了当官的再说,怎知到了蓄水池警察所没见官,让巡警直接一脚踹进了木笼。孙小臭儿不肯吃亏,当场在木笼车中嚷嚷开了,他是这么想的:“我结拜大哥是缉拿队的刘横顺,关上关下、河东河西的巡警谁不认识他?吃官饭的谁敢不给他面子?等我把我大哥的名号往外一报,立马就得给我松了绑,大碗儿的白糖水端上来给我压惊!”在蓄水池警察所门口看守木笼车的巡警,听这个臭贼口口声声要见巡官,还说刘横顺是他大哥,上去就是一警棍,孙小臭儿饶是躲得快,架不住木笼子里挤挤插插都是人,一棍子正捅在肋条上,疼得他直吸凉气。巡警用警棍指着孙小臭儿鼻子骂:“少他妈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什么东西,狗熊戴花儿——你还有个人样吗?飞毛腿刘横顺要是你大哥,巡警局长就是我儿子!”
孙小臭儿挨了揍才知道这招不灵,正想开口求饶,却听旁边的木笼子中有人低声招呼:“副爷、副爷,小的我有个拆兑!”这是过去老百姓对警察的尊称,老时年间军队里有千总把总,老百姓尊称为“总爷”,后来有了警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得比“总”低了一等,称为“副爷”。
巡警瞥了一眼说话的这位,走过去靠在木笼子边上,那个人从鞋底子里抠出两块银元,悄悄塞在巡警手中。巡警顺手把钱揣进兜里,又把另一个看守叫到一旁,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掏出钥匙打开木笼子,把给钱的那个人放了,嘴里还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