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5 / 7)
等于说常双群的心里就平静如水。新兵刚刚分下班,春训已经箭在弦上,排长半年前就提为副连长,他是代理排长,自然就要比别的班长多费一些脑筋。好在兵当老了,又有一堆标兵冠军的头衔顶着,其他的骨干老兵也都自然而然地很尊重,只要把任务布置下去了,不用他盯着也都能把训练组织得有声有色。
春天的阳光很温和,落在身上痒酥酥的。
常双群不大爱穿新军装,一套旧得发白的军装穿在身上,再配上一双松松垮垮的旧胶鞋,就很有些历史感和成就感。
代理排长仍然重任在肩。有时候蹲在炮场一角,一边吸烟一边看兵们操炮,就难免神游八荒,关于前程的问题便会从内心最隐秘的地方钻出来,似乎在阴阳怪气地向他发问:常双群,你已经是第四年的老兵了,你热肝热肺地干了这几年,图的是个什么?你老实说,你真的不在乎吗?自欺欺人罢了,你就是想当干部,你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当军官的料,你这几年都在设计着自己怎样当上军官怎样玩出花样,当兵三年多你狗日的一直不探亲,别人说你是一心扑在训练上,其实你是想等穿了四个兜才回去,你是想给街坊邻居们一个惊喜,你想看见你那瘫在床上的老爹高兴得从床上蹦起来,你是想看见那个嫌你家穷个头矮很不客气地跟你拜拜的姑娘惭愧地再来找你,而你再很客气地跟她拜拜。你狗日的就像个阴谋家,你把自己藏得那么深干什么?你个孬种夜里窝在被子里淌猫尿算什么玩艺儿,为什么不去找师长听听他的?
突然就有了冲动,就真的想去找师长。师长是说过的,像常双群这样的,当个排长没问题,当个连长营长的也没问题。
四
师长注意到常双群还是在全师第一次尖子班对抗赛前,那时候他还没有出过像样的风头,基本上还处于“怀才不遇”阶段。上场之前师长把他招呼到跟前,问他:“你这么小的个头,是怎么当上兵的?”
常双群挺着胸膛回答说:“我刚刚达到当兵的标准高度。”
师长又问:“你有把握取胜吗?”
常双群仍然挺着胸膛,回答说:“个头不如人,必有过人处。不然就来不了这里。”
师长愣了一下,点点头,说:“嗬,好大的口气。那就让我们来欣赏你的过人处吧。”
此次对抗赛,全班综合成绩第二,常双群个人得了三项第一。比赛完毕,师长就把他单独叫了过去。师长说:“你小子行啊,还真不是瞎吹牛。说说看,你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精神力量?”
常双群倒也不怯乎,胸脯一挺,大言不惭地说:“我争第一有三个动力,一是为团里争光,二是为连里争光,三是为我们矮子争光。我想让首长们看看,咱们矮个子在部队吃了多大的亏啊,首长您是个大高个就不说了,您高大魁梧。再从团往排,有几个干部是小低个?干部政策里倒是没有个头高低一说,可是首长们一看谁是小低个,先就从心里把他看矮了。其实这有点不公平,个头小不等于能量小,不信您问问我们连首长,扛炮弹我也不比他们大个子扛得少。”
师长哈哈大笑,说:“过去没注意,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你小子好好干,再这么干两年,我就向党委提议,我们就是要提一个小个子来指挥一群大个子。”
果然就过了两年,这两年他常双群带着他的班,不仅稳稳当当地占据了本师训练的头把交椅,还在军区名列前茅。
可是,师长的许诺还没有兑现,一份红头文件便粉碎了他的军官梦。
常双群最终没有去找师长。冲动毕竟只是冲动,想法也仅仅只能是想法而已。他常双群是个很讲自尊的人。虽然师长单独接见他不是一次两次了,但那是一个首长和一个标兵之间的交往,和个人交情不是一个性质。师长请他吃过饭,师长到兄弟部队参观把他也带了去,师长还送过他一条烟,但那都不足以说明他有理由向师长提出个人要求。
老兵了,什么叫老兵?老兵就是要能够把握自己,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分寸是能把握住的。去找师长干什么?要求自己提干?那种话能说出口吗?打死也不能说。再说,以常双群的分析,师长难道就不知道他们这群人面临的问题吗?师长肯定知道。知道了而没有做动作,那就是做不了动作。如果师长能够解决,又何必等他去找呢?能做的就是水到渠成,不能做的找也白搭。一是给首长添烦,二是给自己丢脸,那是万万做不得的。如此一想,心里就释然了,继续老老实实地跟班作业,尽职尽责地监督指导训练。再看场上的那些兵,感觉就有些不一样,就像看见了自己的过去。
自己刚当兵的时候也是一脸懵懂,一脸的虔诚,往炮位前一站,就觉得这东西很神秘很了不起。看班长和老兵们那份熟练那副神气,心里就有些怯怯的,老疑惑自己比人家缺弦少心眼。起先也是笨手笨脚,屁大个动作不到位,老兵再一咋呼,就更加笨手笨脚。后来就好了,熟能生巧,巧能生风。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枪也好炮也好,瞄准也好装填也好,指挥也好操作也好,就跟农民种地工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