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舢板与火轮(1 / 2)
出于对曾国藩一番好意的领情,胡林翼还是接受了曾纪泽带来的那位李郎中的诊治,结果不出所料,号称名医的李郎中无能为力,琢磨了半天只能开几副调养活血的补药,嘱咐了一番什么要胡林翼好好的休息,不要太过操劳的废话。。曾纪泽想这不是废话吗,湖北形势严峻,胡林翼总督一省军务,他能休息得了吗。
顾不上残体病躯,胡林翼日夜与幕僚们布署武汉之防御,省城内兵力虽弱,但仍然有1万名清军。胡林翼命副将张启基管带大小炮船一百十余号,分布武昌、汉阳、汉口、阳逻、团风、巴河、樊口等处,以扼江面。而安庆湘军亦协同防御,水师提督彭玉麟命部分水师炮船布于要隘处,以遏制太平军偷渡。
此外,清廷方面也注意到了陈玉成军的战略意图,官文飞催李续宜、舒保马步官兵正面迎击太平军,骆秉章奉调四川,统率所部驰赴蕲、黄一带,会合湖北各军,前后夹击太平军。河南各地也传谕备戒严,扼守要隘,严密布署。
是日,曾纪泽随胡林翼乘船视察武汉各处防御,船行至汉阳一带,胡林翼见江面上湘军炮船排布整齐,军威颇盛,不由多了几分信心,指着不远处的一艘炮舰,饶有兴致的对曾纪泽说:“贤侄,你看那艘舢板,乃是我军前不久刚刚下水的一艘新舰,能在这江上往来如风,粤匪水师无能,想在这大江之上战胜我军,简直是难如登天。”
曾纪泽笑而不答,他在想,胡林翼虽然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思想进步之士,但站在世界的角度来评判,说他是井底之蛙也毫不过分。如今外面的世界已是翻天覆地的变革,舰船的发展已经在由风帆船桨向蒸汽动力过渡,而胡林翼却还在为区区一艘舢板而沾沾自喜,真不知道,如果他看见北极星号时会做何感想,还会如此得意吗。
胡林翼见曾纪泽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兴奋,便觉得有点不解:“怎么,贤侄是觉得我湘军水师的坚船快舰敌不过粤匪的破船烂帆吗?”
曾纪泽淡淡道:“我湘军水师比起太平军水师来,自然是占有绝对的优势,但比起洋人的水师来恐怕还相差甚远。侄儿此番来武汉时,曾经亲眼见到过一艘洋人的邮船,他们以煤火烘腾蒸汽为动力,航行起那才是真的快如疾风,依侄儿看,我们的这艘船连人家的一半速度都有所不及。”
胡林翼略吃一惊,表现出怀疑的表情:“煤火怎么可能推动船航行,要是船里点起火来,不把船烧着才怪,贤侄你是在说笑吧。”
蒸汽机船也是在近些年才开始在世界泛围内广泛应用,胡林翼只知洋人在枪炮武器上的造诣很深,对于蒸汽机船却是闻所未闻,自然不会轻信。
曾纪泽知道没有办法给他解释,向他说明蒸汽机的工作原理,只怕比教一个三岁小孩算数还要艰难,那种根深缔固的思想观念是很难开解的。
他正不知该如何说服胡林翼,猛然间瞅到江心处冒起了黑烟,仔细一看,是另一艘挂着法国旗帜的小火轮在逆流而上。曾纪泽便是一笑,指着飞驰而来的小火轮,对胡林翼道:“世伯你看,那就是我所说的洋人的蒸汽机船。”
胡林翼抬头远眺,不由大吃一惊,那艘冒着黑烟的洋船无帆无桨,但逆流而上的速度竟比湘军舢板顺流而行还要快上许多,船两侧掀起的浪头又高大长,当它从那艘新下水的舢板一侧经过时,水浪竟将舢板撞得左摇又晃,几乎有翻船的危险。
胡林翼实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他残酷的事实却无情的证明了曾纪泽的描述,他原本就是开明之人,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也不会像李郎中那些人一样,愚昧固执的认为蒸汽船喷出的是妖火。
“天下之大,竟有这样的奇事,要变天了,要变天了呀!”胡林翼脸色苍白,喃喃惊叹。
在胡林翼的思想之中,一直把太平天国视为大清国的心腹之患,即使两次鸦片战争中清国都以失败而告终,胡林翼也并没有将洋人当作是大清国最致命的威胁,因为在他看来,洋人所仰仗的只不过是枪炮之利而已,只要大清国在枪炮上多下功夫,多花些银两,自然就能赶上洋人。
然而,胡林翼实在是想象不到,洋人的“奇技淫巧”已近达到了用烟火来驱动船行的地步,这完全就超出了他的世界观和理解的范围。
那嚣张而过的小火轮,给了胡林翼心理沉重的一击,瞬时间,他对大清国的前途有一种暗淡无光的感觉,所以才会脱口而出“变天了”的慨叹。
这一次的视察以郁闷而结尾,胡林翼回到府邸后一直都闷闷不乐,曾纪泽明白他为何不乐,于是开解道:“世伯其实也不必太过沮丧,洋人的东西虽然厉害,但也是人造出来的,只要咱们肯放下面子向他们学习,用不了多久就一定能赶上,甚至超过他们。”
胡林翼是那种胸怀四海之人,据说他年轻时沉溺于酒色风尘之中,后来被父亲一句话点醒,奋发读生,很快就考取了功名。像他这种人应该是遇事慌不乱与惊才对,但今天的所见给他的打击实太大,根本听不进曾纪泽的劝慰,他情绪底落,再加上重病缠身,竟是病倒下去了。
连同曾纪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