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血染国门 (1)(1 / 12)
山野里,丛林中,披着硝烟的乡民们草草掩埋了死难者的尸体,搀扶着负伤的同伴,含泪撤回自己的村庄,每颗心都像压顶的乌云那样沉重。
乡亲们慌慌地迎上来,白发苍苍的阿公、阿婆寻找着儿子,年轻的阿嫂寻找着丈夫,细女、细路仔寻找着父亲,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在人群中巡睃,却不敢开口问,怕听到那个骇人的消息。而噩耗还是一个又一个地传来,凄厉的哭声在村头回荡。
夜幕下,从锦田通往屏山的土路上,龙仔手提着一盏火水风灯,陪着阿惠急急地奔走。
觐廷书室的客房里,三嘴灯下围坐着太平公局的首领们,一张张脸上笼罩着阴云。
“首战失利,断送了乡亲们几十条性命,每个冤魂身后都撇下了妻儿老小!”邓菁士沉痛地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滚出两串泪水,“我们指挥作战的人,有愧啊!”
“打仗就免不了伤亡,我们每个人都准备战死!”邓伯雄咬牙切齿道,“鬼佬欠下的血债,要让他们加倍偿还!”
“雄叔说得对!”邓仪石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气可鼓而不可泄,我们今夜作好准备,明天再战,怎知不能打败鬼佬?”
“和强敌作战,不可全凭一腔激愤,”邓菩士沉吟道,“我们的人数虽然数倍于英军,但武器装备不如人,兵员素质不如人,实战经验不如人,战略战术不如人……”
“大哥尽长洋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邓伯雄吼道,“照你说来,我们既然样样不如人,这仗也就不必再打了!干脆举起白旗去投降,做鬼佬的顺民,岂不更便当?”
“伯雄,你少发这种无谓的牢骚!”邓植亭拍案道,“大哥受十万乡亲委托,率众抗敌,恨不能一鼓作气,杀尽番鬼!可是我们对敌情估计不足,初次交战便伤亡惨重,现在应该以此为鉴,商讨对策,以利再战,‘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哥的意思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我都明白,可又能如何?”邓伯雄紧锁着浓眉说,“敌人有战舰、炮艇,我们没有;敌人有几十、几百挺机关枪,我们没有;我们只有那几门老式炮,步枪也都是几十年前的老爷枪,靠钟表匠修理了勉强使用,就连这样的枪,还做不到人手一支,多数人还得靠火铳、大刀、长矛、三叉戟,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惟有这一腔血了!”说到激愤处,他目眦欲裂,脖项的青筋暴起,一把扯开领口,坚实的胸膛在霍霍地跳动,“大清国有二十万‘八旗兵’、六十万‘绿营兵’,可都不来打鬼子,只有靠我们这些百姓自己去挤命!”
“拼了!”文湛全愤然道,“我们文氏的旗帜被英夷夺去,定要雪洗此辱,夺下运头角山,击落‘米’字旗!”
“打!坚决要打!”
“把鬼佬赶出新安县,赶出国门!”
邓芳卿和彭少垣、侯翰阶也纷纷说道。会场上群情激昂,沉重气氛为之一扫。
“打,当然是要打,”邓菁士思索着说,“但要看如何打法。现在英军集中在大埔,固守运头角山,他们富于阵地战经验,阵法严整,枪械优良,吐露港又有炮舰掩护,我们正面强攻,正是以己之所短,攻敌之所长,是为兵家所忌……”
“菁士兄言之有理,”易君恕静听多时,才说,“我们不仅要和英夷斗勇,更要斗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嗯?”邓伯雄回头望着他,“兄长此话怎讲?”
“我不懂军事,只是纸上谈兵,”易君恕说,“古人三十六计之中有‘调虎离山’之计:‘待天以围之,用人以诱之,往蹇来反。’现在英军主力驻守吐露港和大埔,我若强攻,难以取胜,应该设法把他们调离,乘运头角山兵力空虚,再发起进攻……”
“兄长的想法倒是不错,”邓伯雄道,“但英军又不听我们的号令,如何调法?”
“英夷要占领新安县境,必然首先着意于东西两端,”易君恕接着说,“如今,东端的吐露港既已落入英夷之手,那么,西端的深圳湾和青山湾则成为下一个攻击目标。我们不妨先走一步,派人前往西部海岸一带,广树旗帜,摆出决战之势,迷惑敌人……”
“嗯,”邓菁士深深地点了点头,指着案上的地图,接下去说,“敌人必然出兵西犯,这时,大埔兵力薄弱,我们正好乘虚而入,‘声东击西’,一举拿下运头角山!”
“好!”邓伯雄拍案称道,“速速派人前往青山、沙江,山上插满旗帜,村庄贴满标语,大造声势,诱敌前来;我军集合人马,连夜开往大埔,明天和敌人决战!”
这时,客房的门被推开了,邓老夫子带进两个人来,是龙仔和阿惠。
“阿惠?!”易君恕骤然一惊,“你怎么来了?”
“易先生!”阿惠踉跄扑到他跟前,号啕大哭,泪如雨下,“我的兄弟、阿妈都被他们打死了!我兄弟才十四岁,他还没成了啊……”
“啊……”邓伯雄猛然想起那个手拿菜刀的孩子,他正是泮涌的,还说他阿姐……那孩子,那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转眼之间就在英军的炮弹下血肉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