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潮涨潮落 (1)(9 / 11)
醒,他是一个十分守时的人,何况今天是去觐见总督,怎么会迟到呢?他宁可提前到达,哪怕在总督府的大门外多等一会儿也没有关系,而决不能让总督等他!
阿宽已经吩咐轿夫作好了出发的准备,轿子等在大门外。林若翰上了轿,说:“走!”
轿子抬了起来,颤颤悠悠地出了门,沿着丛林间的山径缓缓地下坡,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这响声现在听来是如此悦耳,和二十多天前冒着风雨从码头扫兴而归时的感受完全不。同了。
山道上,迎面走过来一顶轿子,旁边还跟着一个挑担的少年,隔着几十步的距离,看不清楚轿上坐的是什么人。
轿夫看见对面有轿子过来,说:“牧师,这条路窄,前面的轿子……”
“我们让一让好了,基督教导我们,要‘恭敬人,要彼此推让’。”林若翰不假思索地说,话语中充满了谦逊慈祥,作为一名牧师,以圣徒的品格完美自己,是一种幸福,何况他今天有要事出门,正是一副好心情。
轿夫便把轿子偏向右边,让开了山径的中间,等前面的轿子上来。
林若翰心里只惦记着总督府的那件大事,对那顶上山的轿子只稍稍瞥了一眼,见上面坐着一位身穿长袍马褂的年轻人,仿佛是本地士绅,并不认得,也就不再留意了。
抬轿上山来的轿夫,见他们相让,也向左边回避,两边的轿夫虽素不相识,也互道一声“辛苦”,这是轿行沿袭多年的规矩。
林若翰的私家轿下山去了,和他们擦肩而过的轿子颤悠悠抬上山来,林若翰不认识的这位年轻乡绅,是新安县锦田村的邓伯雄。他的仆僮龙仔挑着一副担子,走在轿子前面。半个多月前,邓伯雄与易君恕重逢于宋王台,临别时相约:待易君恕向东道主打了招呼,一定前往锦田拜访。如今已过了多日,邓伯雄不见挚友前往,心中焦急,便专程过海来到香港,按照易君恕分手时留给他的地址,寻找花园道松林径的翰园。然而他却并不知道,刚刚路遇的那位高鼻蓝眼的洋人正是翰园的主人。
轿子沿着蜿蜒的山道前行,邓伯雄举目看去,漫山丛林之间,一座座洋房星罗棋布,仿佛到了外国,心里寻思道:香港有那么多唐楼,君恕兄哪裹住不得,为什么偏偏住在这么个鬼地方?他的东道主林若翰老先生又是个什么身分呢?
邓伯雄主仆一行,初次到此,寻寻觅觅,才找到了松林径二十九号“翰园”,看见门旁有一个脊背佝偻、面目苍老的人在清扫落叶,邓伯雄便命龙仔前去询问。
龙仔放下肩上的担子,上前搭个躬,说:“请问老伯,这里可是林老先生的府上吗?”
“嗯?”正在清扫落叶的阿宽低头想着心事,不提防身边来了人,猛然抬起头,看见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觉得面熟,却又一时想不来……
“咳”,龙仔倒先认出了他,“你不是宽叔吗?我们在宋王台见过面的!”
“噢!”阿宽想起来了。这时,邓伯雄已经下了轿子,兴冲冲地朝他走过来,阿宽便迎上前去,说,“邓先生,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自然是北风喽!”邓伯雄笑道,“冬至就要到了,我特前来看望易先生和你家主人,他们都在家吗?”
“邓先生光临翰园,真是太好了!”阿宽如见故人,很是兴奋,“易先生和小姐都在家,只是不巧,牧师刚刚出门去了,你在路上没有碰到牧师的轿子吗?”
“牧师?”邓伯雄一愣,“牧师是谁7”
“咦,牧师就是翰园主人呀,”阿宽有些奇怪地说,“邓先生不知道吗?”
“啊?”邓伯雄确实不知道,上次在宋王台见到易君恕,只听他说住在林若翰老先生家,却未提“牧师”二字,邓伯雄哪里能想得到?现在才听阿宽道出主人的身分,很觉意外,抬头看看面前的洋房,心里“咯噎”一声,不禁问道,“他……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
“林牧师是英国人,”阿宽说,抬手指着前面不远处高高耸立在丛林之中的圣约翰大教堂的钟楼,“邓先生看见那座基督教堂了吗?林牧师就是在那里供职……”
“什么?”邓伯雄那两道浓眉皱了起来,“刚才我们在路上遇见一顶轿子,上面坐着个大胡子鬼佬……”
“那就是林牧师,”阿宽面有难色,压低声音说,“邓先生,这半山区住的都是外国人,‘鬼佬’这个称呼可说不得,还是小心些为好。”
邓伯雄脸色阴沉起来,远道访友的勃勃兴致顿时被打消了,只觉得胸中气闷难耐。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地说:“那就麻烦你把易先生请出来,我对他有话说!”
“这……”阿宽听得诧异,“邓先生远道而来,理当请到客厅和易先生叙话……”
“不必了,”邓伯雄冷冷地说,“邓某向来不与洋人来往,就在这门外和易君恕兄见上一面,我们就及早回去了。”
“啊?”龙仔擦着脸上的汗,愣了。他身旁的那副担子,前后两个箩筐里装着肥鹅、嫩鸭、腊肉、冬笋、鲜藕、荸荠、苤蓝……虽不是什么贵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