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月照无眠 (1)(8 / 11)
潮澎湃……
天这么晚了,倚阑和易君恕迟迟未归使林若翰心神不宁。他站在翰园的门前,眼看着血红的夕阳沉入零丁洋,又眼看着一轮明月浮出鲤鱼门,天色越来越暗,夜幕笼罩了港岛,松林径上仍然悄无声息。倚阑是和易先生一起出门的,又有阿宽陪着,会出什么事呢?他设想了种种可能发生的意外:遭遇劫匪、失足落水、登山摔伤……样样都让他心惊肉跳!
“牧师,我们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阿惠焦躁不安地说,“我去找他们”
“走,”林若翰说,“我和你一起去!”
阿惠匆匆点上一盏马灯,搀着林若翰,步履踉跄地沿着松林径往山下跑去。老牧师走得太急,竟然打破了几十年的习惯,出门忘了戴上他那顶英国绅士“波乐帽”,苍苍白发在晚风中飘荡……
夜幕笼罩的半山,曲径通幽处闪烁着一点光亮,好似一颗飘忽不定的星星。随着那颗星星的游动,远远地传来时而交错、时而重叠的呼唤声,一个苍老而颤抖,一个年轻而尖厉,却又同样地急切,同样地慌乱:
“倚阑……”
“小姐……”
松林径上,倚阑小姐从噩梦中惊醒了,她从阿宽的臂弯里抬起了头:“Dad……”
“啊,牧师和阿惠在找我们!”阿宽惊慌地说,“小姐,快起来……”
倚阑被阿宽搀扶着,支撑起无力的身躯,激动地望着那飘忽闪烁的灯光。
闪烁的灯光越来越近了,伴随着急切的呼唤:
“小姐……”
“倚阑……”
“Dad!”倚阑情不自禁地喊道,回应那急切的呼唤。而当她的喊声刚刚出口,却又愣住了,啊,那是她的dad吗?望着跳动的灯光,她心里突然一片茫然,命运之神残酷地在她面前打开了两扇门,顷刻之间,她从这扇门被推进了那扇门,又从那扇门被拉进这扇门,到底哪里是她的归宿啊?
跳动的马灯清晰地出现在前方,阿惠一手提着灯,一手搀扶着林若翰,一老一小踉踉跄跄地朝着停在山径中间的轿子奔过来。
“宽叔,我怕……”倚阑突然恐惧地抓住阿宽的手,“我不敢见dad……”
“小姐,你别这样……”阿宽急得手足无措,“牧师就要到了,这怎么行啊?”
“倚阑小姐,你现在必须听我的!”易君恕望着一步步迫近的白发苍苍的老牧师,果断地说,“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告诉翰翁!”
“小姐,”阿宽抖抖索索地说,“老人家对你恩重如山,你可不能伤了他的心啊!”
林若翰和阿惠已经来到面前,阿惠惊喜地叫喊着:“小姐!”
“倚阑!”林若翰动情地呼唤着,女儿的迟迟未归险些扯碎了老父的心,现在可以放心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已经看见女儿了……
老牧师激动得浑身发抖,突然甩开阿惠的搀扶,张开双臂向前跑去!刹那间,他好似跑过了十四年的漫漫路程,就像当初上帝赐给他这个女儿的时候一样,他展开双臂把倚阑紧紧地抱住了……
“噢,倚阑!”他紧紧地抱着好似失而复得的女儿,那蓬松的胡须摩挲着倚阑的脸,喃喃地呼唤着,“孩子,我真怕你出了什么事……现在好了,感谢上帝啊!”
“Dad!……”倚阑的嘴唇抖动着,那双黑眼睛在月光下泪花闪闪。
迟府的私家轿匆匆地抬进了云成街洋宅的院子。
老莫一看轿夫那慌乱的架势,便知道事情不妙,赶紧迎上去:“少爷,怎么样?”
迟孟桓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惶惶如漏网之鱼的轿夫却忍不住说:“莫先生!我们刚才在路上……”
迟孟桓威严地瞪了轿夫一眼,轿夫便噤着寒蝉,迟孟桓扶着老莫的胳膊下了轿,气昂昂地朝楼里走去。
客厅和餐厅都灯火通明,厨子和佣人作好了一切准备,等待主人回来用餐。迟孟桓进了客厅,却径直往楼梯走去。老莫一直跟到楼梯口,也没听见他发话,只好试探地问:“少爷的晚餐……”
“不忙,”迟孟桓在楼梯口站住了,说,“你让那四个家伙吃顿饱饭,好好地打发了,再来见我!”
“是,少爷!”老莫答应着,心里的疑团已经明白了几分。
迟孟桓气呼呼地上了楼,三姨太听见他的脚步声,立即大开房门,迎了出来。她精心地化了晚妆,满头珠翠,嫣然含笑:“你回来了?到我屋里饮茶呀!”
迟孟桓却连眼睛都没朝她瞥一瞥,过门不入,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三姨太自讨没趣,愣了片刻,怏怏地退了回去。
老莫先到了厨房,吩咐厨子把给主人烧菜剩下的下脚料多盛一些,送到轿棚里,一边看着那四个轿夫狼吞虎咽,一边从他们嘴里问清了在外面出的事,然后才突然宣布把他们炒鱿鱼,并且警告说:“今天的事,谁要是在外面漏出半个字,这辈子无论走到哪里,就再也别想摸轿杠了!”
四个倒楣的轿夫顿时傻了眼,最后的晚餐吃了半截,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