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东西为阵(下)(3 / 6)
如果跪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刚刚经过数十年寒窗苦读终于金榜题名,从小到大都挺缺爱的新进官员,方受朝廷提携,如蒙大恩,这会儿又被高高在上的慈安太后这么一嘘寒问暖,还不当场感激涕零,立誓肝脑涂地。
可沈哲也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从小到大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中学的时候校长有事没事陪着教育局领导“下基层”,大学的时候,市领导也喜欢去他们食堂,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坐坐,跟他们这些大国小民交流交流感情,问问学校的床软不软,学校的饭香不香,但通常这种文化们什么实际效用,走过路过,一切如旧。这种上级对下级的关心在他的心里早已不能涌起一点儿涟漪。
“奴才现住安徽会馆,一切安好,谢母后皇太后挂念。”
沈哲的表现显然不在慈安太后的意料之中,她本来想着这小子这刚刚才谋到一个像点样的官职,怎么也不能练就到荣宠不惊,难道这小子跟洋人打交道的次数太多,这心中早已没有“信”字可言,还是慈禧那边诓了他一次又一次,现在这小子当她的话是干打雷不下雨,慈安太后顿时警觉,这可不行,大清的威信她可一定得树立,忙说:“沈卿家长期在京城任职,一直住在会馆怎么行?这样吧,哀家替皇上做回主,怀德——”慈安嘱咐自己的心腹太监“把这件事吩咐下去,说是哀家的旨意,在京城里找出合适的住处,哀家要赏给沈卿家作府邸。”
怀德得令,半刻也不敢耽误,一路小跑就去传令。
沈哲听到这个恨不得立刻就能到手的赏赐,第一个反应是,这回赚了,不管房子济不济,好歹那也必然是个内环,说不定十几万一平米的地价。但马上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自己算房价升值空间的时候,慈安太后这么做不但是意图收买他,根本就是在断他后路,最终逼着他不得不站在慈安太后这一边,暂且不说他现在还难以拿捏准确,这个慈安太后是否如史书中记载的那样无为而治,与世无争,是一心一意作为同治皇帝坚实的后盾存在,还是另外有自己的打算,就是慈安太后日后一定会跟他站在同一条阵线,他也不能现在就让慈禧明白地看到他沈哲这么快就倒戈。
“母后皇太后太后恕罪,太后的赏赐奴才不敢收。”
慈安太后在帘内竖起柳眉:“哀家好意为之,沈卿家何出此言?”
沈哲冷笑,心道您老人家想的不就是这出吗,装什么傻呀:“太后娘娘,恕奴才直言,奴才若是接了您的赏赐,前程也好,或者是性命也好,大概都是过不了今晚的,太后娘娘这不是要给奴才赏赐,这是要奴才的命。”
这番话,并不是他一时冲动,他仔细思索过,如果慈安太后是个明白人,那他把话说得直白到了这份上,慈安太后应该可以明白,就算他有心帮他,现在也绝对不是时候,而慈安太后大概也不会记在心上,如果她不是传言中的那般敦厚,那他也不用太给面子,慈安太后反正也没什么实权,况且在这个两宫太后已经初步产生了些对峙苗头的时候,就算慈安太后真的想把他怎么样,慈禧也一定会力保他,所以这些话,他还是说明白的好。
沈哲的回答算是一针见血,一时间慈安太后竟然无言以对。太后到底是太后,整个养心殿东暖阁随着慈安的沉默,瞬间静得让人不敢呼吸,就这么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叹了一口气,纵然有好涵养,此时语气中也有些许怨气,连对慈禧的称呼都不经意间变成了先帝咸丰在世时的叫法:
“亏得懿妃妹妹的确是好本事,要么皇上年幼继承大统,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又有何能耐让海内安泰,令满朝文武俯首帖耳,连沈卿家这般年纪,就这么快审度清楚形势。”
沈哲暗自摇头,女人的战争,他才不会傻乎乎地卷进去:“天下皆知,圣母皇太后以才牧臣,母后皇太后以德服众,由此内臣外服,四海安康,方有我大清今日中兴之态。”
慈安太后冷哼了一声:“如此,沈卿家为何不敢受哀家的赏赐?”太后有意将那个“敢”字咬得特别重,就怕沈哲听不出她的意思——你沈哲能在慈禧那儿吃那晚饭,怎么就不能领这母后皇太后的情。说到底还不是你沈哲在见风使舵,说好听了了是明哲保身,说难听了就是趋炎附势。
沈哲自然听明白慈安太后是在冷嘲热讽,但他现在也没打算和慈安太后建立什么交情,仍然是装傻充愣着应付:“奴才无功受赏,恐为满朝文武所不齿,日后同朝为官,也难以仰仗朝中前辈提点,提携……”
慈安太后未等他说完就平静地打断他:“沈卿家刚才说的,哀家不是要赏赐你,而是要了你的命,沈卿家出身官宦,家世为内外朝臣景仰,哀家以为,这能取你性命的,恐怕不是满朝文武中的一员吧?”
沈哲看慈安太后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索性开诚布公,不再打算为自己辩解,本来人在这个世上的首要任务不是功名利禄而应该是活下去,总而言之,在他的自由没被侵犯,爱情也没有出现的时候,这“生命”仍然还是唯一“诚可贵”的东西,别说他还没有把当朝圣上——同治皇帝当空气的打算,就算是他一心一意向慈禧太后的势力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