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政令、物质、人心(1 / 4)
本来在这个清华学子面前颇有些自卑的沈哲一下子从时代优势上找回了自信,心道怪不得觉得与这个章云平这么有代沟,说到底两个人相差了将近一百年,这人说是从1919年来的,那不知道参没参加过五四运动。
“不知沈贤弟日后有何打算。”章云平倒是没有考虑到沈哲会比他晚生九十多年,只想着他也是和自己一样接受西方先进教育又目睹了国辱权丧,怒发冲冠,儒装欲裂的爱国学生,虽然不清楚沈哲说的那个“上海外国语”是什么个学堂,但是他所在的时代毕竟还不是个一纸文凭定终生的年头,心下早已打定主意要与沈哲一起共创春秋大业——一个顺应时代潮流的新时代,将中国变成一个像英美那样的现代化强国。
“那章兄是怎么想的呢?”沈哲明白自己再怎么热血沸腾,他毕竟也是生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思想成熟于二十一世纪的人,而且他看到的国难虽比章云平多三十年,但那个时代对他而言也毕竟是将近百年以前的事,六七十年的时间,足够一个民族冷静下来审视曾经走过的曲折弯路和曾经错过的机会,沈哲所听过的关于中国近代百年耻辱的全面深入分析更是要比章云平所思所想冷静客观得多,他的立场当然不会和章云平有区别,但是对实事的态度,对问题的思维模式,价值观,世界观都会比章云平要冷静得多,而这种冷静深嵌在他的态度里,不是他有意为之就可以消除,在他沈哲看来能保持冷静清醒的头脑是一件好事,但他的冷静在章云平的眼中很可能就变成了他对民族存亡的冷漠,基本上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事在章云平心中比不关心国家兴亡更让人鄙视,在没打探清楚章云平的具体规划之前,沈哲觉得自己还是观望为上,又将这个问题送还给章云平。
章云平是个没什么心计的人,又长时间苦于一颗火热的报国丹心无处诉衷肠,此刻听沈哲这么一问,顿时想找到了知己一般,开始酝酿已久的长篇大论,当年五四运动时没来得及展现的派头全部用上:“我觉得,我们既然已经回到了这个时候,那就是老天给咱们救国的机会,我们当然应该提前兴办爱国会社,提前发动革命,推翻清王朝的腐朽统治,建立像英国、美国那样的自由、民主的共和政府,然后则可以同那个苏维埃俄国一样拒不承认当年清政府签订的所有不平等条约。不,我们不只不承认,我们还要让那些曾经参与过侵华战争的国家赔款,赔我们的战争损失。到那个时候沈贤弟想想,我泱泱中华实现复兴,栖身与世界强国之林,我等在外游学,欧美之民所问的不是我等是不是日本人,而应该问所有亚洲人他们是不是中国人,我族之人民不用受外国人凌辱,我国之疆土不会被外国人任意瓜分,没有租借,也不会有什么“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什么巴黎和会,必然无权将我代表团拒之门外,应由我国主持,更应以我中华之意愿为意志。什么日本人,日本帝国,除了仰吾国鼻息之外又有何胆量觊觎我东北,提出二十一条?当然,袁世凯那厮,先除之为快,免得日后祸患。”章云平说到激动处拍案而起,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眼中始终释放着炽热的光彩,一时间竟然沈哲都对自己的冷静强烈鄙视。
但是鄙视归鄙视,沈哲的头脑还算清醒,章云平的理想很伟大,目标方向也没错,但是这个民主目标对于此时的中国而言只是一个很美好的前景,怎么实现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不知道,章兄打算怎么推翻清政府呢?”
“当然是靠起义、靠革命。”章云平斩钉截铁地回答。
“如果这样敢问章兄,当年孙中山先生所为之事又有哪一样是后知后觉。”
“似乎是没有。”
“我们单纯地着眼于用武装暴动和革命起义的方式来推翻清政府,创立民主共和那无外乎跟着革命党人先前的老路再走一次,如果先遣革命党有什么能抓住却没有抓住的机会,那我们按照他们的路走下来固然无妨,但是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算按照他们的方法走一遍,最后达到的结果也和章兄所看见的不会有什么两样。就算是当年革命党内出现过与帮会为伍的失误,但在那个时候就算他们不与帮会为伍就能取得新军的支持,就能得到多数人的响应?说白了,我们就算成功了那也是无用功,最大的变化无非是你我二人的姓名可以为历史所铭记,而且是黑是白还说不准。”
“你这是什么意思?”在章云平看来就算他们最后会功败垂成,那他们做的至少也是正确的事,不可能受到后世的唾弃。
“当年辛亥革命的时候清政府是什么样一个形象,1840年和1860年两次鸦片战争失败自是不必说,1884年分明没败最后不还是得割地赔款,跟欧洲强国较量力不从心也就罢了,1894年又被日本惨败,八国联军侵华,清朝卖国行径昭然于天下,清政府俨然已是万矢之地,但现在不一样,清朝刚刚平定太平天国,与外国的关系趋于稳定,正是他们所谓‘同光中兴’的鼎盛时期,举国百姓方受战乱之苦,有谁还愿意回到流离失所的年代,况且中法战争,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华战争这些事件都还没有发生,清廷在国内的地位应该来说还是稳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