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事合成的弹劾奏章送进了皇宫。 (1)(5 / 12)
哲宗还是安静。
范祖禹决心顶到底,他要求面谏,和皇帝当面说清楚。
这次哲宗同意了,给了范祖禹当面说话的机会。范祖禹不愧是位在斗争中幸存的精英分子,见面之后他立即把太监扔到了一边,说起了整个旧党集团达成共识一致关心的问题。
怎样打压新党集团,防备一切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范祖禹发挥自己宋朝公认的唐史第一大家、还活着的人中第一历史大宗师的功力,全面回忆从熙宁变法到元丰改制这十五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论述从王安石到蔡确、章惇每一个变法派高层的奸诈本性。长篇大论精彩纷呈,说了好半天,发现哲宗仍然还是安静。
时间到,他只好告退走人。总不能拎起哲宗的领子,命令皇帝一起高喊变法派该死吧。
消息传开,旧党一片茫然,小皇帝到底在搞什么?这样安静,实在让人心惊肉跳。不过也很可能什么都没搞,因为他和高太皇太后在世时一样嘛,一、直、很、安、静……安静中有的人变得松懈,有的人开始收拾行李,准备闪人。
在斗争中幸存的人都有独特的预感,尤其是那些被斗争的人,比如苏轼,他感觉到危险在一步步地逼近。
他的预感对了,不久之后,哲宗全面开始对章惇、吕惠卿、曾布等新党人复官。复官,并不是一下子恢复到原来的官职,而是一点点地向上升,从闲散的、只有工资没有权力的“宫观”职,比如章惇这时是以资政殿学士提举杭州洞霄宫,只是主持了一个道观。
从这个基础上升起,给一点点的小实权。
只是这种程度的升职,苏轼立即决定撤退。他写了辞职信,主动要求外放。哲宗同意了,在临走前苏轼写了一份奏章,这份奏章在历史上很有名,因为历代公认,苏轼当时说得太理智、太耐心、太切实了。
里面说:“……陛下圣智绝人,春秋鼎盛,臣愿虚心循理,一切未有所为,默观庶事之利害,与群臣之邪正。以三年为期,俟得其实,然后应物而作,使既作之后,天下无恨,陛下亦无悔。”
换成普通话,他说,皇帝你是超级天才,年龄处在最好的阶段。臣希望你放弃高傲遵循道理,在什么都没有去做之前,先静静地观察事情的发展、臣子们的心性。要观察三年,等你看得清楚,心里有底,然后再找个好机会开展工作。这样,你做了之后,天下苍生才不会产生怨恨,你自己也不会后悔。
看似合情合理,哲宗的反应却是厌恶。为什么呢?我们切换视角,以哲宗的眼光来看就会明白。
关于吕陶,他提出的两点让哲宗蔑视。自从亲政以来,哲宗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他会怀疑到新党重新登台?开口闭口是国家利益,似乎只有旧党才能代表国家利益,反之如果引用新党,就是败坏国家利益了?
谁给你的唯一确定权,你是皇上还是我是皇上?
第二点让人更加忍无可忍,以高滔滔九年来的作为,哲宗身受其害,不追究也就算了,吕陶居然要求哲宗出面,去压制要求清算的声音。士可忍孰不可忍,尤其过分的是,为了达到目的还搬出了仁宗对刘娥的例子。这简直是荒谬。
试问刘娥改变过真宗的国策吗?她唯一废掉的是真宗时代的拜神风波。透过这两点可以清楚地梳理出吕陶的小心思,不用新党、尊崇高滔滔,这两点达到,旧党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分析出这两点,哲宗能保持沉默已经相当有涵养了。
关于范祖禹,他提出的太监问题看着很正义、很光明,里面却有内幕。首先注意是复官而不是升官,这个区别很重要,意味着这几个太监以前是被贬职的。被谁贬的呢,之前的时代高滔滔一手遮天,只能是她。事情清楚了,这些太监得罪了她,而哲宗急于奖励他们,证明当初发生的事是因为哲宗而得罪了高滔滔。
忠于皇帝的,难道不是忠臣?为什么不可以表彰?
答案是不可以,以旧党所坚持的真理标准,内侍一律都是小人,不可以亲近,不可以封赏,实在要赏,也要排到正人君子之后。这个理论看似不错,至少汉朝唐朝的历史证明了太监真是妖孽一般的生物,他们强大了之后,大臣、皇帝、将军、国家都会死得难看。
所以必须压制,不能给好脸。
但是哲宗最生气的也正是这一点。
太监不好,可太监忠于我;你们大臣好,可都做了什么?众所周知,哲宗极为尊重自己的父亲,他的一生都沿着父亲走过的脚印前进。
他也爱自己的母亲,他像天下每一个儿子一样,希望母亲健康、快乐、尊荣。可是,这些他都做不到,在奶奶高滔滔、旧党大臣们的压制下,他既没法延续父亲的事业,连母亲应有的权益也不能维护。
哲宗的母亲姓朱,开封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里;她的父亲叫崔杰,很早就去世了,她的母亲带着她改嫁朱士安,因之姓朱。这些她都不知道,甚至对朱家的印象都很模糊。她还在童年时,就被寄养在一个叫任廷和的人家里。